第199章 入青云4

纪伯宰仰起小脸，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她是谁…”

妲己指尖轻柔地梳理着他濡湿的发丝，唇角微扬：“我的小侄女，天玑。”

“娘亲的小侄女？”

孩子歪着头，天真地重复。

一根纤白的玉指轻轻点在他唇上，带来淡淡的冷香。

“不是娘亲。”

妲己眼尾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把我叫老了。”

她俯身凑近，在他耳边轻声诱哄：“叫姐姐。”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纪伯宰缩了缩脖子，乖巧地唤道：“姐姐。”

她仔细为他擦干身子，换上崭新的锦袍。

当束好最后一根衣带时，原本狼狈的小乞儿已然成了粉雕玉琢的小仙童。

抱着他走出浴房时，候在门外的侍女忍不住轻声问道，

“仙君既已亲自照料，为何不念个净身咒？岂不省事得多？”

妲己脚步微顿。

她总不能说，自己方才完全忘了还有这术法。

眸光流转间，她已恢复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垂眸看向怀中开始打盹的孩子，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怜惜，

“他还小。”

侍女听她说的意味深长的样子，似懂非懂地低下头，不敢再多问。

妲己将洗净的纪伯宰安顿在软榻上，指尖拂过他的发梢，正要起身离去。

脚步倏然顿住。

她回身凝视着榻上蜷缩的身影，眸光渐沉。

方才沐浴时触及的骨相分明在脑海中浮现，那个被忽略的讯息此刻清晰。

十四岁。

他居然已有十四岁。

妲己缓缓坐回榻边，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亮孩子熟睡的侧颜。

沐浴后的脸蛋终于显出原本的清秀轮廓，可那单薄得惊人的肩膀，那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分明还是个幼童的模样。

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会让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瘦小得让人误认为七八岁的孩童？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少年腕骨上那道尚未消退的淤青，妲己眼底掠过一丝幽深的寒意。

那些曾经折磨过他的人，最好祈祷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夜阑人静，月华如练。

妲己浅眠中察觉到一丝细微的动静，她缓缓睁开眼，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抱着软枕，赤着脚怯生生地站在床榻边。

她慵懒地支起身子，墨发垂落肩头，

“怎么了？”

纪伯宰攥紧了怀中的枕头，指尖微微发白。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声音很轻，

“想和姐姐一起睡。”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紧张地等待着回应。

寝殿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忍不住偷偷抬眼，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

妲己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打量着这个孩子。

小脸白皙清秀，却依然瘦弱得让人心疼。

“上来吧。”

她掀开锦被一角，让出身边的位置。

纪伯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榻，乖巧地在她身侧躺好，却还是保持着一点距离，不敢靠得太近。

妲己伸手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少年单薄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依偎进她温暖的怀抱。

“睡吧。”

她轻拍着他的背，哼起一段曲调。

熏香袅袅，罗帐低垂。

怀中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那双始终紧蹙的眉头，终于在这个安心的夜晚缓缓舒展。

晨曦初透，殿内阒静无声。

妲己侧眸，望着身旁仍在熟睡的纪伯宰。

只见少年蜷缩着，她轻缓地起身，为他掖好被角，这才走出殿外。

行至回廊曲折处，见一人步履生风，踏着熹微晨光而来。

正是言笑。

见到廊下那道倩影娉婷，言笑眼底顿时笑意盈盈，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亲近，

"云娆！"

妲己眸光流转，似嗔非嗔地睨他一眼，

"没大没小。"

言笑不以为意，快步上前便握住她的手腕，俯身低语，

"听说你昨日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我？"

他举止亲昵，温热呼吸拂过耳畔。

妲己神色自若地抽回手，

"天玑昨日哭的厉害，一直求我。"

言笑绕至身前，执意追寻她的目光，唇角扬起笑意：

"我才不相信。"

"姐姐。"

一声轻唤打破两人。

妲己回眸，见纪伯宰揉着惺忪睡眼立在廊下，墨发披散。

待看清妲己身旁的陌生男子，他顿时怔住，睡意全无。

言笑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眸光微凝，

"这是？"

妲己神色淡然："昨日从沉渊带回来的孩子。"

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纪伯宰不自觉地攥紧衣角，而言笑眼底的笑意也渐渐敛去。

言笑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这少年骨龄哪里是个孩童。

纪伯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审视的视线，本能地感到威胁。

他上前轻轻握住妲己的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姐姐，他是谁？"

"言笑，天玑的侍卫。”

恰在此时，天玑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

"姑姑！诶，他是谁呀？"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少年，眼中满是探究。

妲己将纪伯宰轻轻往身后护了护，对天玑温声道，

"你先带言笑回去走走，我稍后便来。"

言笑闻言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云娆，你这是在赶我走？"

"言笑。"

妲己出声警告。

他轻哼一声，目光在纪伯宰身上停留片刻，终是拂袖转身，

"好，我走。"

天玑见状连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好奇地多看纪伯宰几眼。

待二人走远，纪伯宰才轻轻扯了扯妲己的衣袖，

"姐姐，我不喜欢他。"

妲己垂眸，将他眼底的不安尽收眼底。

她缓缓俯身，与他对视："为什么不喜欢他？"

纪伯宰下意识想要环住她的脖颈，像昨日那般寻求慰藉。

不料妲己却直起身，避开了他的亲近。

"先说缘由。"

少年眸光一黯，低声呢喃："直觉。"

妲己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动作带着几分安抚："你在此处等候，我稍后便回。"

说罢转身离去，那模样不带丝毫留恋。

纪伯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眶渐渐泛红。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惊醒。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人一出现，姐姐就弃他而去？

凭什么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转眼就要被夺走？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却倔强地不肯擦拭。

空荡荡的殿宇里，只剩他单薄的身影在晨光中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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