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镜子里的，才是真猎手

指令在冰冷的意识空间中回荡，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小舟的合成音冷静地确认了操作，一个无形的防火墙瞬间在顾慎的记忆深处升起，将那片神秘的签到空间与他所有可被外界探查的思维路径隔离开来。

这并非遗忘，而是封存——一道只有他自己能开启的锁。

做完这一切，顾慎并未放松。

他悬浮在虚无的黑暗中，眼前是不断流淌的金色数据瀑布，像银河倾泻，无声却震耳欲聋。指尖划过虚空时，能感受到微弱的静电刺痛，仿佛触碰的是高压电流编织的信息之网。耳边，是系统低频运转的嗡鸣，如同远古机械的心跳，在寂静中规律地震动着他的颅骨。

灰隼临死前那嘶哑、微弱的气音，如同附骨之疽，被他用系统权限反复播放。每一次回放，都像一根冰针扎进神经末梢。他能“听”见那声音中的颤抖，“看”见声波图谱上不规则的波动，“触”到其中蕴含的恐惧——那是濒死者最后的挣扎，每一个字节都被拆解、分析，直至还原成最原始的情绪残渣。

“小心……镜子……他们在复制……”

镜子。

这个词像一枚淬毒的钢针，刺入他的思绪，留下灼烧般的余痛。

是代号，还是某种技术的隐喻？

他不再犹豫，意念一动，调出了系统最深层的权限——“路径推演”。

淡蓝色的光幕展开，三个变量被他强行拖入推演核心。

【变量一：影阁过往任务回收模式数据库】——这是他前世作为影阁顶级杀手时，处理叛逃者和失控品的标准作业流程。冷酷，高效，不留活口。数据流如刀锋般锐利，切割出一条条血色轨迹。

【变量二：灰隼U-盘内残留加密日志】——破碎、杂乱，但反复提及一个名为“镜渊协议”的词条，以及一个叫“水仙枢纽”的中央数据库。那些字符在他眼前跳动，像是被困在玻璃后的幽灵，拼命敲击着透明的牢笼。

【变量三：小舟逆向破解的初代镜像生成器原型机参数】——从灰隼的义体残骸中提取的技术碎片，理论上可以完美复制生物体征，但存在致命缺陷：无法模拟“灵魂”的随机性。当这项参数载入时，顾慎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有另一个自己正透过数据裂缝凝视着他。

“开始推演。”

光幕瞬间被海量的数据洪流吞噬，六条主干路径如分叉的闪电，在黑暗中延伸。

前五条路径的结果大同小异：影阁会派遣精英小队，利用传统手段进行追踪、抓捕，甚至直接抹杀。这些都在顾慎的预料之内，也是他最擅长应对的局面。

但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第六条路径上。

那条路径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模拟结果只有寥寥几个字，却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派遣“非人类载体”执行回收任务】。

推演核心对这行字进行了解析：利用高分子仿生材料制造的躯壳，作为意识数据包的临时容器，通过远程量子纠缠网络进行实时同步植入。它们可以伪装成任何人，出现在任何地方，没有痛觉，不畏死亡，唯一的使命就是完成指令。

它们不是来杀人的，是来回收“数据”的。

灰隼不是叛徒，他是一个被复制的“作品”。而自己，很可能也是。

顾慎猛地睁开双眼——现实世界的空气带着金属与尘埃的气息涌入鼻腔，窗外夜色浓稠如墨，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像一张未完成的素描。心跳缓慢而沉重，每一下都撞击着胸腔，提醒他还活着。

他没有丝毫迟疑，冰冷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小舟。”

“先生，我在。”

“把我们之前做好的那个假镜像数据包，上传到‘暗河论坛’的第七区。”顾慎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用老K那个废弃了三年的账号发帖。标题：‘江城出现未注册觉醒体，行为异常，疑似脱离组织控制’。把数据包设置为付费下载，价格……就定为影阁的一个标准情报单位。”

话音落下，房间重归寂静。

顾慎靠在沙发上，掌心贴着冰冷的茶杯，听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那是城市呼吸的节奏。而在他的脑海深处，一张遍布全球的网络地图正在缓缓展开，无数数据流在上面穿行，而他，就是那张网上最耐心的蜘蛛。

凌晨六点整，一个微弱的警报声在顾慎脑海中响起，像一根细线突然绷断。

“先生，有鱼上钩。”小舟的声音传来，“一个境外加密IP接入并下载了数据包。来源已初步锁定，东南亚某离岸服务器集群。”

“继续追。”

“是。对方警惕性很高，信号在通过七个不同国家的节点进行量子跳跃……正在解析最终路由……解析完成。”

小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先生，最终信号汇入了一个名为‘水仙枢纽’的加密节点。经过与灰隼U盘日志比对，确认该节点正是‘镜渊协议’的中央调度数据库。”

顾慎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甚至懒得掩饰。

“原来如此，”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他们不是来抓捕一个叛逃的试验品，他们是来回收一件属于自己的‘作品’。”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仍在沉睡的城市。指尖触碰到玻璃，寒意顺着指腹蔓延至心脏。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远方的天际线只有一丝微弱的青灰色，如同伤口边缘泛起的淤痕。

“通知阿豹。”顾慎对着空气下令，“计划启动。目标地点，B区星海科技的废弃服务器群，地下三层。让他把那里的压力感应地板全部换成我们改装过的液压式联动锁。所有的监控设备，全部切换为光学迷彩加红外热成像双重模式。”

他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同捕食者盯住了猎物。

“我要他们进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猎人。”

“出去的时候，变成我的囚徒。”

与此同时，远在城西的废弃服务器群，灰尘在月光下缓缓飘舞，像时间静止后扬起的骨灰。

一道幽影滑入通风井口，红外镜头微微转动——阿豹的小队，早已潜伏多时。

在错综复杂的通风管道上方，行动小队屏住呼吸，像一群潜伏的猎豹。透过单目夜视仪，绿色视野中，下方的情景逐渐清晰。

一个身影缓步走入了服务器群的核心区。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阿豹，瞳孔也不由得猛地一缩。

那个人……是顾慎。

一模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体型，甚至连走路时左肩微微下沉的习惯都分毫不差。

他神情冷漠，手中握着一个微型的数据采集器，目标明确地走向了那台代号为“创世纪”的主控机柜。

“各单位注意，目标已进入陷阱区域，等待指令。”阿豹在队内频道里低声命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是先生计划的一部分，但亲眼看到另一个“先生”时，那种诡异的冲击感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采集器的端口与机柜接口接触的刹那——

“行动！”

“咔嚓——嗡！”

那个“顾慎”脚下的整块金属地板，并非向下塌陷，而是如同一块活动的液压平台，带着巨大的吸力骤然下沉了半米！紧接着，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内，八条闪着寒光的合金锁链如毒蛇般弹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死死缠住了他的四肢，瞬间收紧，将他牢牢固定在下陷的金属板中央。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与臭氧混合的金属味，锁链收紧时发出的摩擦声尖锐刺耳，仿佛野兽咬碎骨头。

然而，被捕获的“顾慎”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或痛苦。

他甚至没有挣扎一下，任由那些足以勒断钢筋的锁链将自己捆绑。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其中一个伪装成螺丝钉的光学迷彩摄像头，嘴角竟然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你们以为……这是陷阱？”

他的声音通过监控系统，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声音与顾慎本人一般无二，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平静与淡漠。

“不，这是归途。”

话音未落，他颈后的皮肤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整齐的切口，没有鲜血，只有金属的反光。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菱形芯片，缓缓从皮肉下升起，表面亮起幽蓝色的光晕，开始发射出一圈圈无形的高频脉冲。

监控室里，小舟的合成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警报！检测到高强度逆向记忆数据流！目标不是窃取信息，它在反向写入！写入协议识别为‘覆盖式行为模型’！先生，它的目标是……覆盖真实的你！”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公寓里的顾慎感到大脑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陌生的数据碎片，正试图强行挤进他的记忆宫殿。

“启动‘壁垒’协议。”顾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在自己的脑海中，以惊人的速度下达指令，“调用‘短时人格模拟’功能，生成对抗性意识波频段。数据源……”

他的声音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太阳穴，那里曾埋着一颗微型神经阻断器。

“……就用我藏在深层缓存里的那段音频。”

“那个我不敢再听第二次的东西。”

指令下达。

废弃服务器群的地下三层，隐藏在墙壁内的扬声器被瞬间激活。

没有语言，没有音乐，只有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录音被播放出来。

那是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被撕裂的痛楚。

与之伴随的，是心电监护仪那单调而急促的“滴滴”声，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乱，最终化作一道尖锐刺耳的长鸣。

那是死亡的声音。

是顾慎前世，被活生生剥离一切时，留下的最后痕迹。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被锁链捆绑的仿生体猛然剧烈地抽搐起来，那张酷似顾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混乱和痛苦的表情。

它眼中的数据流开始疯狂闪烁，逻辑核心似乎遭受了无法理解的冲击。

“编号……GS01……”它开始断断续续地自语，声音不再平稳，充满了矛盾，“剥离……程序已完成……初始人格模板已清除……可为什么……”

它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摄像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真正的顾慎。

“为什么……我还能听见他的声音？！这段数据不存在于我的数据库里！”

此时，真正的顾慎已经走到了地下三层的入口，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在铁笼中挣扎的“自己”。

“你说我是你们的作品？”顾慎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清晰地传入仿生体的耳中，冰冷而平静，“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能清清楚楚地记住手术台上的每一秒，而你们，却只当那是一段可以被删除的数据流？”

仿生体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它像是被触碰到了最深层的禁忌，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停下！别让我想起……不……不要让我想起……那面镜子！”

“轰！”

它颈后的那枚银色芯片，承受不住这剧烈的逻辑冲突，瞬间过载，爆出一团绚烂的电火花。

仿生体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瘫倒在地，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

战斗结束。

顾慎站在防爆玻璃前，凝视着那具瘫倒的躯壳，良久，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他已置身于熟悉的冰冷虚空中——他的签到空间。

在他面前，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第十七次签到任务完成：捕获并摧毁敌方意识回收载体。】

下一秒，代表着签到成功的金色光芒轰然炸裂，但这次，金光之中却迸发出了妖异的紫色。

那浓郁的紫芒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沿着空间边缘的镜墙，向着无尽的深处蔓延而去，所过之处，镜面纷纷碎裂，露出背后更加深邃的黑暗。

【特殊任务完成度：极高。签到奖励升级。】

【解锁新功能：“意识残响捕捉”——高烈度意识活动会在空间中留下波动痕迹，如同声音在山谷回荡。您可在事发地点主动提取近72小时内残留的深层思维碎片。】

顾慎心中一动，闭上双眼，将自己的意识瞬间锚定在了现实世界中，那个仿生体最终倒下的位置。

新功能被激活。

刹那间，无数模糊混乱的杂音涌入他的脑海，像是收音机没有调准频道时的嘈杂，夹杂着电流嘶鸣与低频共振。

他强忍着不适，将精神力高度集中。

渐渐地，一段段破碎的对话残影从杂音中剥离出来，变得清晰可闻。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基于思维波动的直接交流。

“……警报……GS01号回收体逻辑核心崩溃……任务失败……”

“……他激活了底层记忆碎片……该死的，那段‘手术台’录音不应该存在……”

“……情况失控，GS01已完成二次激活……必须在他……在他拼凑出完整的‘源代码’之前……终止他！”

“……最高指令已下达……”

最后一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仿佛直接烙印在了顾慎的灵魂深处。

“……镜夫人，要亲自出手了。”

顾慎猛然睁开双眼，一道骇人的精光在他瞳孔中一闪而过。

他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逐渐失去光泽，心中竟无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

“你们复制了我的身体，我的行为模式……可你们永远不懂，什么是痛。”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寒意。

“原来，你们怕的不是我回来……”

“是怕我，记起自己究竟是谁。”

窗外，翻涌的乌云彻底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

城市的尽头，一道若有若无的红光自远空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却又像一只刚刚睁开的独眼，冷漠地注视着这盘刚刚开始的棋局。

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个废弃的服务器机房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些更深层、更古老的秘密，等待着他去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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