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我这是为你们俩着想！你小子别不识好歹！
张九林接过那两张写满字迹的纸，
起初神色还算平静，只当是弟子的一些临床心得。
随着目光逐行扫过那些药材配伍、剂量斟酌以及何江海在一旁标注出的作用机理推测，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川芎……冰片……丹参……绿茶……”
镜片后的眼睛越瞪越大，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叼……叼惹之别！江海！这……这两张方子……你从哪得来的？！
不，我是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他太清楚张老的身体状况了，手术闯过一关固然可喜，
但多年沉疴积累下的冠心病，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仍是最大的隐患。
协和专家们对此亦是慎之又慎，
现有的西医手段虽能一定程度控制，却难言根治，且副作用不小。
而何江海这两张方子，一急一缓，一救一养，思路清晰，配伍精奇，
尤其是对药材药性的运用和现代药理结合的阐述，
简直像是……像是为张老，不，是为千千万万受此类疾病折磨的人量身打造！
何江海面色平静，迎上老师灼热的目光，缓缓道：
“老师，您忘了？在朝鲜，冰天雪地里，很多老首长、老战士都有类似的心脉问题，紧急时，硝酸甘油珍贵无比，且并非人人适用。
我就琢磨，咱们老祖宗的东西里，有没有能更快、更安全‘通窍、活血、止痛’的？
川芎上行头目，下行血海，能扩血管，是‘血中气药’。
冰片辛香走窜，开窍醒神，能引药直达病所，兼能清热止痛。
两者结合，取其峻效，制成丸剂舌下含服，或可速解心脉挛急、憋闷剧痛之危，
是为‘速效救心丸’。”
他顿了顿，指向另一张方子：
“至于术后调理，或平日养护，张老脾胃亦弱，虚不受补。
丹参活血祛瘀，凉血消痈，现代研究亦表明其能增加冠脉流量，改善心肌缺血。
绿茶清心除烦，消食化痰，其茶多酚亦有助软化血管。
两者相合，性味相对平和，制成茶饮，长期服用，徐徐图之，旨在‘通’而非‘补’，活血而不伤正，
是为‘丹参保心茶’。”
张九林听得心神激荡，何江海的话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中许多纠缠不清的医学疑窦。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兴奋而发颤：
“大灾令棍！对啊！就该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配伍！
活血化瘀，开窍通络！妙啊！江海，你这脑子……你这脑子真是……”
他激动得不知该如何夸赞，猛地站起身，在小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挥舞着那两张纸：
“朱老总！还有工业部、部队里那么多老同志……都有这个问题！
这要是真的成了……这得救多少人？！功德无量！真正的功德无量！”
他倏地停步，目光炯炯地看向何江海，语气变得无比严肃认真：
“江海，这事儿不能耽搁！协和下面有实验药厂，设备、人员都是现成的！
我回去立刻亲自牵头，成立课题组，就以这两张方子为基础，尽快进行药理实验和临床验证！
张老那边……我去说！
他老人家为革命奔波一生，如今正需要这样的好东西来保驾护航！
他肯定支持！
对啊，他不是说不怕死吗？对就找他试药！！”
何江海点了点头，对此早有预料。
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师看似斯文，实则魄力十足，更有一种医者的执着与热忱。
将药方交给老师，远比握在自己手里更能发挥其价值。
“成分和大致工艺我都写了，具体如何工业化生产、质量控制，还要老师您多费心。”
何江海语气诚恳，“希望能尽快帮到张老，也能帮到更多需要的人。”
“放心！包在我身上！”张九林重重拍了拍何江海的肩膀，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期许和赞赏，
“江海啊江海，你这次回来，真是……真是给了我太多惊喜了！好！真好！”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屋内灯光亮起。
一场关乎无数人健康的医学探索，就在这小小的宿舍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大抵都是一个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张药方折好，贴身收起后，又瞥了眼何江海，
“江海，我还有另外一件事。”
张九林轻咳一声吼，才沉声道，“对待孙子，打不是目的，教才是重点，你做的就很好。”
“就这事儿？”何江海问道。
张九林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压低声音道：
“江海，娄家的事儿，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娄振华这些年看似老实，实则一直在暗中活动，想拿回部分产业的控制权，至少是多争取些话语权。
他把女儿塞进轧钢厂，我看未必只是单纯想攀上你这棵新晋的‘大树’，
更可能是想借你这个离工业部、卫生系统都沾边的‘科长’身份，织一张更宽的关系网，关键时刻或许能替他递句话。”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告诫：
“这趟浑水，能不沾尽量别沾。娄家底子不干净，早年发家的手段经不起深究，现在上面盯着他们的人不少。
杨卫国这是昏了头，只顾着讨好人，忘了分寸！
我回头得敲打敲打他，别什么人都往你这里塞，给你惹麻烦。”
何江海闻言，面色平静如水，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
“我心里有数。娄晓娥来了，也就安排些杂事，核心的东西她接触不到。至于娄家想什么，与我无关。”
“你有分寸就好。”张九林点点头，对这位弟子的沉稳一向放心。
他随即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带着点调侃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过，你这医务科光杆司令也不行，总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我已经跟人打了招呼，给你安排个真正得力的助手过来。”
“哦？什么人能让老师您亲自开口？”何江海倒是起了点好奇心。
“是我一位老友的女儿，姓苏，叫苏青禾。家里是医学世家，可惜……唉，前些年遭了些变故，父母都不在了。
父母都烈士，尤其是父亲在红军时期就是干部。
这孩子性子韧，肯吃苦，基础打得非常扎实，药理、护理都是一把好手，尤其是一手针灸尽得她爷爷的真传，比你小子可能都差不了多少！放在下面公社卫生所实在是埋没了。”
张九林语气带着几分怜惜和推崇，
“让她过来跟你一段时间，既能帮你分担，你也能带带她，见见世面。总比放在乡下强。
你放心，人绝对可靠，心思也纯净，不是娄家那种带着算计的。”
何江海听到“苏青禾”这名字，再听老师这番介绍，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这恐怕不只是老友之女那么简单，能让老师如此上心，亲自安排，只怕其中还有些未尽的嘱托和回护之意。
他笑了笑，道：“老师您这是给我送帮手，还是给我找了个‘师妹’来监督我？”
“叼惹之别！”张九林笑骂一句，
“人家姑娘是好苗子！我这是为你们俩着想！你小子别不识好歹！
再说，你身边也得有个细心的人帮忙打理琐事，总不能一直让刘岚这么个咋咋呼呼的厨娘帮忙吧？像什么样子！”
他摆摆手，像是最终拍板：“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手续我来办，等你从保定回来，人就能过来。
你到时候给人安排个住处，就在厂里宿舍区找一间，离你近点，方便请教学习。”
何江海看着老师那副“我都是为了你好”又带着点“我就是比你急”的神情，不由得摇头失笑：
“老师，您这……到底是我收助手，还是您给我安排了个生活助理？怎么感觉您比我这正主还着急上火？”
张九林眼睛一瞪，理直气壮：
“废话！我就你这么一个得意弟子，眼看都快二十五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能论医道的人都没有！我能不急吗？
苏青禾这孩子，医术家风都没得挑，模样性情也是顶好的……总之，人来了你给我好好带！听见没有！”
得，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何江海算是听出来了，这哪里是单纯送个助手，分明是老师借着由头，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来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却也领了这份情。
他知道老师是真心为他打算。
“行，既然老师您都安排好了，我等着就是了。只要人家姑娘不怕跟我这儿闷得慌，我肯定尽心教。”
“这还差不多！”张九林满意地端起茶杯，惬意地呷了一口，
“有事儿找李怀德，那小子心思活络，比起杨卫国好点，你对他有恩，
他要是不听话，告诉我，我转头让张老敲打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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