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杭州巡抚衙门的后堂，暖意融融。

苏婉小腹微隆，正低头缝制一件小小的婴儿衫，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许墨放下手中的公文，走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手掌小心翼翼覆上那孕育着新生命的隆起。

“今日可还好？小家伙没闹你吧？”他声音低沉，带着难得的柔软。

“都好。”苏婉抬头，眉眼弯弯，“他很乖。”

这种平淡的温馨，是许墨在京城腥风血雨里从未奢求过的。他心中一片宁和，只愿岁月就此停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大人。”老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许墨眉头微蹙，拍了拍苏婉的手，起身走出。

书房内，老金递上一封密信。

“南洋来的消息。我们的人在那边的香料群岛，见到一个极似‘瑞王替身’的人，似乎与当地一位颇有势力的土王过往甚密。但…无法确认。”

许墨眼神一凝。南洋！果然去了那里！与土王勾结，是想借兵卷土重来？

“继续盯紧，不惜代价，确认其身份和目的。但要绝对小心，不可打草惊蛇。”

“是。”

老金退下后，许墨踱至窗前。

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润物无声，却也容易掩盖暗流的涌动。

瑞王替身远遁海外，看似威胁暂消，实则可能酝酿着更大的风暴。跨海而来，绝非易事，其所图必然更大。

几日后，巡抚衙门正式升堂理事。

许墨迅速进入角色，召集全省官员，听取禀报，了解民情。

浙江富庶，但问题也不少：沿海倭寇零星骚扰不断，市舶司管理仍有漏洞，豪强大户兼并土地，水利年久失修…

他雷厉风行，一连下达数道政令：

命沿海卫所加强巡防，整备战船，严厉打击倭寇，并悬赏征集善海战之才。

彻查市舶司账目，规范关税征收，严厉惩处贪墨及与不法海商勾结之吏。

重新清丈沿海及湖滨淤积土地，招揽流民垦殖，三年内免税。

兴修杭州、宁波、嘉兴等地关键水利工程，以工代赈。

新政一出，百姓欢呼，但也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暗地里，怨言开始滋生。

这日，宁波知府送来急报，称一伙凶悍倭寇袭击了某处盐场，守军伤亡惨重，倭寇掠财后扬长而去。

许墨震怒，亲赴宁波督查。

查看被焚毁的盐场和伤亡军士，他面色铁青。

“倭寇如此猖獗，卫所兵备竟松弛至此？！”

当地卫指挥使汗如雨下，连称有罪。

许墨强压怒火，详细询问倭寇的规模、武器、船只在来方向。

发现这伙倭寇与以往不同，更像是一群亡命之徒，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中原面孔？且进退颇有章法，不似普通海盗。

他心中起疑，令老金暗中调查。

同时，从自己带来的抚标亲兵中抽调精锐，加强巡防，并亲自设计了几种对付倭寇小船的海战战术，命水师演练。

回到杭州，又遇一事。

苏婉愁眉不展地告诉他，商会几艘从南洋返回的货船，在临近海岸时遭劫，货物损失惨重，水手死伤数人。对方手法老辣，行动迅速，对航线极其熟悉，不像普通海匪。

“损失些钱财货物倒是其次，”苏婉忧心道，“只是这般下去，海上商路恐要断绝。而且…我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许墨安抚她，心下却是一沉。

倭寇、海匪…时间上似乎有些巧合？

他让苏婉将遇劫的详细地点、时间、对方船只特征列出。

与老金调查的倭寇信息一对比，发现其中一次倭寇袭击与商船遇劫，发生在同一天，海域相距不远。

是巧合？还是…有所关联？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是否有本地势力，甚至官方败类，与倭寇、海匪勾结，一边纵容甚至参与劫掠，一边以此向朝廷索要更多军饷，或者…另有所图？

“查！”许墨对老金和张屠户（伤势已大好）下令，“给我盯紧沿海各个卫所、市舶司的官员，还有那些与海商往来密切的豪强！特别是近期异常阔绰或行为诡秘的！”

“是！”

调查暗中展开。

许墨则继续推行新政，仿佛毫无察觉。

水利工程顺利开工，流民得以安置，民心渐稳。

市舶司经过整顿，关税收入明显增加，商旅称赞。

表面看去，一切向好。

这日，他微服私访，视察杭州城外新垦的农田。

春耕正忙，农人劳作，秧苗青青，充满生机。

许墨心中稍慰。

行至一处茶棚歇脚，听得旁边几个老农闲谈。

“…今年老天爷赏饭吃，风调雨顺呐。”

“是啊，多亏了许青天来的及时，修了水渠，不然俺们这下游的田，还得看天吃饭…”

“唉，就是听说海边不太平，倭子又闹腾了…”

“怕啥，许青天不是来了吗？肯定能收拾他们！”

听着百姓质朴的话语和信任，许墨深感责任重大。

回到衙门，却见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跪在堂前，呈上一封来自福建的公文。

福建巡抚紧急通报：近日毗邻浙江海域，发现数股大型倭寇团伙活动，其船坚炮利，人数众多，行动诡秘，恐有大举入侵之兆，请浙江严加防范！

大型倭寇团伙？船坚炮利？

这绝非寻常倭寇！背后定然有人支持！

是瑞王替身？还是其他势力？

压力骤增。

许墨连夜召集军事幕僚和将领，商议对策，调整布防。

气氛紧张。

深夜，他独坐书房，对着沿海海图沉思。

倭寇、疑似瑞王替身、神秘海匪、可能的内鬼、南洋土王、未露面的“主公”…这些线索如同乱麻，却都指向了海洋。

一张巨大的网，似乎正从海上缓缓罩来。

苏婉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轻轻放在桌上。

“还在想倭寇的事？”

“嗯。”许墨揉了揉眉心，“来者不善。我感觉，这不仅仅是劫掠那么简单。”

苏婉沉默片刻，道：“许郎，商会近日从一艘遇劫侥幸逃回的船上，救下一个重伤的水手。他昏迷前断断续续说…说袭击他们的船上，有人说话带…带辽东口音…”

辽东口音？！

许墨猛地抬头！

辽东？！

那里是前朝旧地，也是…白莲教活动频繁的区域之一！难道白莲教也掺和进海上的事情了？他们和倭寇、瑞王替身又是什么关系？

线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混乱。

仿佛有多只看不见的手，在共同搅动东南沿海的局势。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张屠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大人！不好了！老金…老金他…”

许墨心中一凛，猛地站起：“老金怎么了？！”

张屠户推门而入，脸色难看至极：

“老金跟踪一个与倭寇有牵连的市舶司吏员时，中了埋伏！身受重伤！拼死才逃回来！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看到那个吏员秘密会见的人…手臂上有…有莲花刺青！”

白莲教！

果然是他们！

他们不仅在内地，的手早已伸到了海上，甚至渗透进了市舶司！

“老金人呢？！”

“军医正在救治，伤得很重…但他说…听到了只言片语…好像…好像他们近期要谋划一次…大的…目标…目标可能是…是…”

张屠户喘着粗气，眼中充满惊疑和愤怒：

“可能是大人您！或者…或者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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