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莲余烬

送走神秘少年朱载堃不过两日，许墨派去跟踪的人尚未有明确回音，老金却带着一身风尘和更加凝重的表情，匆匆从外地赶回了守拙园。

“大人，青州乃至整个山东，恐怕又要起波澜了。”老金甚至来不及喝口茶，便压低声音禀报。

许墨心中一凛，示意他坐下慢慢说：“何事如此惊慌？”

“是白莲教。”老金吐出这三个字，让书房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但和以往不同，这次他们换了个名头，叫‘清水教’。”

“清水教？”许墨皱眉，这名字听起来平和，却更显诡异。

“对。”老金详细道来，“属下按大人吩咐，一直在暗中留意白莲余孽的动向。近几个月，发现山东、北直隶一些州县，悄然流传起这个‘清水教’。其教义表面上劝人向善，吃斋念佛，供奉‘无生老母’，但暗地里却宣扬‘乾坤颠覆，**降世’，又说‘清水涤荡，净土降临’，隐晦地指向改朝换代。”

许墨手指轻叩桌面：“老调重弹，何以见得此次不同？”

“有三点异常。”老金伸出三根手指，“第一，组织极其隐秘。不再聚众烧香，而是以乡间货郎、游方郎中、甚至是客栈伙计的身份为掩护，单线联系，发展信徒，难以追踪其核心。第二，教首神秘。不再有‘明王’、‘佛母’之类张扬的称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传言是个能‘呼风唤雨’的‘道君’，但无人知其真实面目。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老金的声音压得更低，“属下设法接触了一个被发展为小头目的落魄书生，许以重利，他透露出，教中近期获得了一大笔来自口外的钱财和物资支持！”

“口外？草原？”许墨眼神锐利起来。白莲教与北方草原势力勾结，这可不是小事！这意味着作乱的可能不再是简单的民间邪教，而是带有里通外国性质的严重事件！

“正是！”老金肯定道，“那书生说，教中上师透露，他们是得了‘草原真龙’的相助，待到时机成熟，便可里应外合，共襄盛举。而且，他们似乎在积极搜集各地粮仓、武库、驿道的信息，其心叵测！”

许墨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东南有“翻海蛟”窥伺海疆，北方又有“清水教”勾结草原势力蠢蠢欲动，这内外交困的局面，绝非巧合！难道……这清水教的兴起，也与朝中反对改革的势力有关？他们想制造内乱，甚至引外敌入寇，以此来搅乱局势，迫使嘉靖帝停下改革的脚步？

“大人，还有一事颇为蹊跷。”老金补充道，“属下发现，这清水教在青州境内的活动，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咱们守拙园周边以及苏夫人商会主要经营的区域。仿佛……知道这里是块铁板，不敢轻易触碰。”

许墨冷哼一声：“不是不敢，或许是暂时不想打草惊蛇，或者……另有图谋。”对方越是表现出对他的忌惮，越说明所图甚大。

情况已经很清楚，“清水教”是一个比传统白莲教更危险、更具破坏力的毒瘤。它隐蔽性强，有外部支持，目标明确指向颠覆，而且其活动迹象表明，它可能只是更大阴谋的一部分。

“我们该如何应对？”苏婉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门口，显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脸上满是忧色，“是否要立刻禀报官府？”

许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官府？如今山东上下，有多少官员被渗透，尚未可知。贸然上报，只怕不仅不能剿匪，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我们自己陷入险境。”

他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是给青州知府（此人曾是许墨旧部，相对可靠）的私信，不以官方口吻，而是以老上司的身份，提醒他近期境内可能有邪教滋事，嘱其暗中加强城防、粮仓和重要衙署的守卫，并留意有无陌生面孔和异常资金流动，但切勿大张旗鼓，以免引起恐慌或被邪教察觉。

第二封则是通过特殊渠道，直接送往京城，给杨一清。在信中，他详细说明了“清水教”的异常情况及与草原势力勾结的嫌疑，指出这可能是一场针对朝廷的巨大阴谋的前奏，恳请杨一清以首辅之尊，密令可靠官员，对北方边境贸易、人员往来进行秘密调查，并加强对京畿地区的监控。

“那我们呢？就只是看着吗？”老金问道。

“当然不。”许墨目光冷静，“我们不能直接动用武力，但可以断其根基。婉娘。”

“夫君请说。”

“动用商会的力量，但不要以官府的名义。”许墨吩咐道，“第一，在清水教活跃的区域，以开设义诊、施粥、兴办义塾的名义，派我们的人进去，宣扬朝廷仁政，揭露邪教敛财害人的本质，跟他们争夺民心。第二，严密监控通往口外的商路，特别是大宗物资和不明资金的流动，发现异常立刻记录并设法阻断。第三，商会内部进行一次秘密清查，确保没有被邪教渗透。”

“我明白。”苏婉郑重点头，“争夺人心，断其财路，肃清内部。”

“老金，”许墨又看向老金，“你继续带人，像猎人一样，死死盯住清水教在青州的蛛丝马迹。重点是查明那个神秘‘道君’的身份，以及他们与草原联络的具体方式和人员。记住，只查不动，掌握确凿证据再说。”

“是！”

安排完这一切，许墨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灰蒙蒙的天空。东南的海浪，北方的暗流，京师的橄榄枝，神秘的求学者……各种线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庞大而危险的网。

他原本只想守着一方净土，著书立说，安度晚年。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时代的洪流再次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清水教……草原……”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管你们背后站着的是谁，想把这天下再度拖入战乱，先问过我许墨答不答应。”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那个致仕的官员，而是要凭借多年的经验和布衣的身份，在幕后织起一张更大的网，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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