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将计就计
周大掌柜如同一只被拔了牙、断了爪的老虎,蜷缩在守拙园地窖的角落里,眼神浑浊,充满了绝望与恐惧。许墨没有对他用刑,甚至提供了尚算干净的食物和饮水,但这种等待未知命运的煎熬,比肉体上的痛苦更折磨人。
许墨在地窖里见了周大掌柜一次,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想死,还是想活?”
周大掌柜浑浊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丝求生的光芒,他挣扎着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想活!姑爷,我想活!求您给条活路!老夫什么都愿意做!”
“很好。”许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命,现在不值钱。但你的‘身份’,还值点钱。我要你用这个身份,帮我做一件事。成了,你和你儿子的命,或许能保住。不成,或者敢耍花样……”许墨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夫明白!明白!全听姑爷吩咐!”周大掌柜连声应承。
许墨的计划很简单,却极其大胆——将计就计,反戈一击。
他让周大掌柜按照原先的联络方式,向城北别院传递一条“绝密”消息:商会经过内部激烈争论,最终决定采纳“北上辽东”的冒险计划,但出于安全考虑,将原定的三日后子时出发,提前至明晚戌时(黄昏),并从另一处更为隐秘的河口出发。船队规模不变,依旧装载“价值连城”的药材和绸缎。
这条消息,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商会确实在筹划北上航线以打破封锁,假的是时间、地点和货物。许墨要用这条假消息,做一个局。
如果对方相信并采取行动,那么必然会在假地点设伏。届时,不仅可以重创来袭之敌,更能通过擒获的俘虏,反向追查别院及其背后的势力。这将是揪出幕后黑手的关键一步!
消息通过周大掌柜惯用的渠道,被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整个守拙园乃至商会,都按照许墨的指令,外松内紧,悄然进入了临战状态。老金调动了所有能动用的暗探,死死盯住城北别院和假地点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张屠户留下的护卫们则摩拳擦掌,憋着一股要为老统领报仇的狠劲,被混编入商会暗中组织的武装护卫队中,由老金统一指挥。
在等待鱼儿上钩的紧张氛围中,南方终于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俞大猷的密信到了。信中带着一股海风般的畅快与激动:
“恩师钧鉴:托陛下洪福,赖恩师妙算,水师将士用命,于三日前在泉州外海预设之伏击圈,大破‘翻海蛟’一股主力!”
“学生依恩师‘示弱诱敌’之策,故意露出一支‘运粮’船队的破绽。‘翻海蛟’果然中计,派其麾下最为悍勇的‘撞山虎’率大小战船二十余艘前来劫掠。我军佯装不敌,且战且退,将其引入礁石密布、水流湍急之绝地。”
“待敌船队形散乱,我军埋伏于两侧的快船‘火龙队’尽出,顺风纵火,数十艘火船如离弦之箭,直扑敌舰!同时,‘水鬼队’勇士潜入水下,破坏敌船舵桨。敌阵大乱,相互碰撞,火借风势,顷刻间已成一片火海!”
“此役,焚毁、击沉敌舰十五艘,毙伤俘敌无数,贼首‘撞山虎’亦葬身火海!我军仅损失快船数艘,伤亡轻微。经此一败,‘翻海蛟’元气大伤,短期内必不敢再犯我核心水域!东南海防压力,为之一缓!”
“此皆恩师运筹帷幄之功!学生及东南水师全体将士,感佩莫名!特许海贸试行之船队,亦借此胜之威,已安全返航,获利颇丰,军心民心,皆为之一振!”
“好!好一个俞大猷!”许墨看完信,忍不住击节赞叹,多日来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仿佛都随着这场海上大捷消散了不少。他立刻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苏婉和园中核心人员,低迷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振。
南线的胜利,证明了许墨战略的正确,也极大地牵制了对手的力量。这无疑为他在北方的反间计,创造了更有利的条件。
然而,就在假消息送出后的第二天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再次来到了守拙园。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载堃。只是这一次,他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跟着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的老者。那老者虽穿着寻常布衣,但气度不凡,步履沉稳,显然非等闲之辈。
“先生,这位是家师,姓陆。”朱载堃介绍道,语气比以往更加恭敬。
许墨心中一动,仔细打量这位陆先生。他能感觉到,此人身上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执掌枢机的气息,绝非普通儒师。
“许公,久仰了。”陆先生拱手,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威严,“堃儿多次提及许公高义与韬略,老夫钦佩不已。今日冒昧来访,实因事关重大,不得不来。”
许墨将二人请入密室,屏退左右。
陆先生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许公近日是否正以商会为饵,欲钓幕后之人?”
许墨心中一震,此事极其机密,对方如何得知?他面上不动声色:“陆先生何出此言?”
陆先生微微一笑:“许公不必疑虑。老夫并无恶意,相反,是来助许公一臂之力。”他顿了顿,神色转为凝重,“许公可知,你欲钓之鱼,警觉异常,且其爪牙,远不止于青州一隅?你布下此局,对方未必会亲自咬钩,甚至可能……将计就计,反噬于你。”
许墨眼神微凝:“请先生明示。”
“宫中那位贺老公公,不过是个传声筒。其背后之人,隐藏极深,与北地、东南乃至域外,皆有勾连。彼辈所图,绝非钱财,亦非简单权位,而是……倾覆社稷,另立新天!”陆先生语出惊人,“许公此举,若能成功,自然可断其一指。但若失败,则打草惊蛇,彼辈必然蛰伏更深,甚至可能狗急跳墙,提前发动。届时,天下板荡,恐非社稷之福。”
“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许墨沉声问道。
“棋,可以继续下。但目的,需稍作调整。”陆先生目光锐利,“擒贼擒王,固然是上策。但若王在九重深宫,一时难以触及,不如先断其羽翼,乱其部署。许公此局,不必执着于揪出最深处的黑手,可借此机会,重点打击其在青州乃至山东的潜伏势力,拔除其在北方的耳目和爪牙,特别是与‘清水教’联络的节点。同时,获取其往来信函、账册等物证,以为将来雷霆一击之凭据。”
许墨闻言,陷入沉思。陆先生的话,无疑极具见地。对方层次太高,势力盘根错节,想靠一次反间计就直捣黄龙,确实有些理想化。若能借此机会,重创其在北方的组织,获取关键证据,无疑是更务实、也更安全的选择。
“先生为何要帮我?”许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先生与朱载堃对视一眼,缓缓道:“因为老夫与许公一样,不希望这大明江山,落入宵小之辈之手,更不愿见神州陆沉,百姓流离。堃儿……乃天潢贵胄,肩负着社稷未来的希望。他的安全与成长,需要许公这样的忠良之臣保驾护航,也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朝局和环境。”
这番话,几乎挑明了朱载堃的皇子身份,以及陆先生作为帝师或辅政重臣的地位。他们前来,是代表着皇室中力图振作、对抗阴谋的一派力量,向许墨伸出援手,也是寻求合作。
许墨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陆先生和眼神清正的朱载堃,心中已然明了。他之前的孤军奋战,如今似乎找到了潜在的盟友。
“我明白了。”许墨点了点头,“多谢先生指点。今夜之局,便依先生之见,目标调整为……清除其在青州的触角,并尽可能获取物证!”
夜幕,悄然降临。戌时将至,青州城外那条荒僻的河口,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守拙园内,许墨、老金以及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猎物的出现。而这一次,有了陆先生的提醒,他们的目标更加明确,准备也更加充分。
决定青州乃至北方局势走向的一夜,终于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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