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安静的城堡

戈壁滩的风，能把人的骨头缝都吹透。

但在地底一千米深处，【天宫计划】的基地里，只有钢铁与汗水的热浪。

国家这台战争机器一旦全力开动，效率是骇人的。

数万名被“借调”来的顶尖人才，像打了鸡血的工蚁一般，都以一种燃烧生命的速度，在这座地下王国里建造着人类文明的下一个奇迹。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铸造林总工那座“城堡”的地基——一个被工程师们私下吐槽为“用振金搓出来的冰箱”的玩意儿：超低温超导磁笼。

从全国调集来的最顶级特种合金，被国宝级工匠大师们用近乎艺术的手法焊接成型，庞大的主体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整个施工过程，快得让负责记录进度的项目助理都怀疑自己的手表是不是被人拨快了三倍。

然而，帅不过三秒定律，在科学领域同样适用。

磁笼主体完工，初步测试开始。

然后，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他们遇到了第一个，也是非常要命的技术难题。

这个难题就像一堵叹息之墙，挡在所有人面前。

磁场均匀度不够！

“不够”这个词用得相当委婉。

实际上，磁笼内部的磁场就像一个狂躁症患者，虽然整体稳定，但总有那么几个微小的点在无规律地抽风。

对于普通实验来说，这才屁大点事。

但对于娇贵到需要用童谣来哄的拓扑量子比特而言，这简直是在它们的豪华单间里开了个重金属摇滚派对。

因此出来的结果也是灾难性的。

首批测试的10个物理比特，相干时间——也就是它们能保持“清醒”不变成一团量子浆糊的时间——短得令人发指。

“报告！三号测试组，相干时间31.2秒！”

“报告！五号测试组，29.7秒！”

“……八号测试组，33秒，创下新高！”

听到这个“新高”，一位负责记录数据的年轻研究员差点把手里的平板掰断。

三十几秒？这够干啥的？开机动画都放不完！

说好的量子霸权呢？这连个计算器都打不过啊！

整个项目组，瞬间从热火朝天的建设模式，切换到了愁云惨淡的奔丧模式。

工程师们疯了。

他们尝试了上百种常规的磁场补偿方案，修改了上万行的补偿算法，到用微米级的精度给磁笼内壁贴“创可贴”——也就是一种特制的磁性薄膜。

可结果呢？这边摁下去了，那边又冒出来了。

这哪里是搞科研，这分明是在玩一场耗资千亿的打地鼠游戏！

项目陷入停滞之后，每日的报告上，那些乐观的预测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失败记录和充满绝望情绪的技术分析。

所有的压力，最终都像山一样，汇集到了执行副总指挥钱秉文的身上。

钱秉文觉得自己快秃了。

最终他只能拿着一份写满了“失败”和“无法解决”的数据报告，在基地里那间专门为林天建造的、色彩鲜艳得像打翻了调色盘的儿童乐园门口，来回踱步。

透过玻璃，他能看到他们的总设计师，正趴在地毯上，叼着奶瓶，用蜡笔在一张大白纸上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

灯光洒在他身上，画面祥和得像一幅圣子降临图。

钱秉文内心天人交战。

去打扰他？问他磁场不均匀怎么办？他才三岁啊！我一个搞了一辈子物理的老头子都束手无策，去问一个奶娃娃？这传出去，我钱秉文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可不去问？难道就看着项目卡死在这里？看着数万人的心血付诸东流？看着龙国触摸天堂阶梯的机会从指缝溜走？

“妈的，脸算个屁！”钱秉文一咬牙，推开了门。

他刚准备开口，林天却先抬起了头。

他画完了，举起自己的大作，献宝似的递给钱秉文。

林天内心其实在吐槽：“这帮家伙，终于憋不住了。不就是磁场湍流嘛，非要硬刚，跟风暴对冲，能有好果子吃？得给他们点提示，但又不能说得太明白，不然我这三岁人设就崩了……嗯，就这个吧。”

“钱爷爷，你看，”林天奶声奶气地说，指着画，“蜗牛的家就不会晃。”

钱秉文接过画，整个人都愣住了。画上是一只……画风相当抽象的蜗牛，背着一个大大的壳。壳上的螺纹被画得异常清晰、精准，呈现出一种完美的、向内盘旋的曲线。

蜗牛？家？不会晃？

什么意思？这是在暗示我们的基座不够稳？不可能！那可是超导磁悬浮平台，稳得连板块漂移都能隔绝！

钱秉文盯着那画上的螺纹，百思不得其解。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总工在暗示他，让他滚蛋回家，像蜗牛一样缩进壳里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不对！总工的每一个指示都有深意！

他死死地盯着那圈螺纹，那完美的对数螺线，像一个神秘的图腾，在他脑海里旋转、放大。

对数螺线……自然界最稳定的结构之一……从鹦鹉螺的腔室，到星系的悬臂，都遵循着这个规律……稳定……

不会晃……

突然，一道闪电劈开了钱秉文混沌的脑海！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他们都错了！大错特错！

他们一直以来的思路，都是“补偿”！是去对抗那些不均匀的磁场波动，像个裱糊匠一样，哪里破了补哪里。

可总工的意思根本不是这个！

“蜗牛的家”，那个壳，不是用来对抗风雨的，它本身就是蜗牛身体的一部分，是按照最稳定的方式生长出来的！它不是在“补偿”外界的力，而是在“引导”自身形成一个最稳定的结构！

钱秉文如遭雷击，手中的数据报告散落一地。

他双目圆瞪，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整个人像是瞬间年轻了二十岁，不，是顿悟成仙了！

“不是补偿！是引导！”他扔下画纸，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儿童乐园，冲向中心控制室，嘴里发狂似的大喊，“我们不是要去消灭波动！我们要让磁场自己稳定下来！我们要给它造一个‘壳’！一个遵循对数螺线规律的磁场引导结构！”

与此同时，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弗吉尼亚州，兰利。

中情局总部地下深处的数据分析中心里，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嗡嗡声。

分析员霍夫曼，一个有着浓重黑眼圈的金发男人，正死死盯着屏幕上的一幅全球磁场异常监测图。

在龙国西部那片鸟不拉屎的广袤山区，一个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信号点，正在有规律地闪烁着。

“头儿，你看这个。”霍夫曼叫来了他的主管。

主管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背景噪音而已，可能是太阳风暴的残留干扰。霍夫曼，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去喝杯咖啡，或者干脆回家睡一觉。”

“不，头儿，这不是噪音！”霍夫曼固执地放大图像，数据流在他眼前飞速划过，“你看它的波动频率，每隔3.72秒出现一个峰值，误差不超过十的负九次方秒！该死的，这比我们最精密的原子钟还要准！大自然里有这么守时的东西吗？！”

主管皱了皱眉，凑近了些。

屏幕上，那微弱的信号，像一颗来自异世界的心脏，正以一种完美的节奏跳动着。

它似乎是在向整个世界宣告，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片沉寂的土地之下，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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