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婚书
江无漾不由得蹙眉。
裴陟这暴躁自我的性子,她每每见了,总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甚至是痛苦的往事来。
若是没有他受伤这回事,她已转身走了。
可想到裴陟有伤在身,听力也恢复无期,这些都是为了救她导致的,那一丝厌恶又被心软压了下去,她耐着性子对他解释道:“战时缺人手,他只是帮我们翻译医书。那时泰勒还没来雀城。”
她知道裴陟那疑性,干脆拿出里面的信打开让他看,“为了帮我练习,他才每次回信都用全英文的。”
裴陟沉着脸往那信纸上一扫,果然都是鬼画符。
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心内又酸又妒又恼火,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其中,既有对自己不懂洋文的懊恼,也有对李学溥能与江无漾用外文交流的嫉妒,更有对江无漾与其他男人有共同话题的恼火。
他冷哼一声,用高低不一的怪异调子道:“翻译便翻译,还鼻孔里插大葱装大象,生怕别人不知他懂洋文!懂洋文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像他这样的!”
江无漾听得他贬低李学溥,不免在笔记本上公正地写了句:“李公子在语言方面确实有天赋。战时你对洋人发的诸多公告,不都是他翻译的么?”
裴陟心内更酸,只恨自己没什么才华特长,能令江无漾另眼相待的。
他带着一丝不服气喊道:“我当年若是肯学,水平定比他强多了!我是不屑学洋文罢了!”
江无漾明白,还是不要跟他再说下去了。
说起来总要没完没了。
她在纸上写道:“现在师资不缺了,有不懂的还可以问泰勒,我也不会再同他书信往来了。”
裴陟却不肯见好就收,还非要问她跟李学溥是什么时候开始写信的,都聊了些什么。
这些事是江无漾的私事,她并不想讲。
但见裴陟那愤怒中带了丝委屈的模样,她又劝说自己裴陟是个病人,还是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了。
便对裴陟一一说了。
她刚到雀城战地医院后,李学溥便开始给她写信了。
一开始,是对她援北的行为大加赞扬,表达了敬佩。
恰好因所有医生都白天黑夜的忙,师资短缺,没时间教他们看外文原本书,江无漾便随口问了一句能否帮她和同学们翻译。
李学溥一口应下,自此便事无巨细地为他们翻译好,还划上重点,再寄过来。
为了练习她的英文,他连回信都用英文写,并鼓励她也用英文写回信。
她很是感激。
因为她知道李学溥虽年轻,但因掌握多种语言,担任了裴陟的战时总翻译,无论是外文情报的翻译与解读,还是战场侦察与俘虏初审,都需李学溥参与。
在这种非常繁忙的情景下,他还抽时间为自己翻译医书。
她甚至怀疑他晚上都没怎么有睡觉时间。
当然,他们也彼此鼓励对方的工作,相信国人一定会赶走外寇,为彼此打气。
她又重新认识了李学溥。
以前她觉得他是个性子略古怪,同时又恃才自傲的公子哥。
现在,她觉得,他骄矜,高傲,的确是有资本。
并且有担当,有责任,有大局观。
所以,现在她真心地将他当做好朋友。
……
裴陟听完,脸色更难看,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与愤怒涌上心头。
他给她写了那么多封信,她一封也没回过,却跟李学溥有来有往的。
他甚至怀疑,她都没看过他的信!
江无漾以为他又要发脾气,孰料他什么都没说,回到床上自己躺下了,还用毯子将自己的头盖住。
江无漾愣了一愣,看着床上那团鼓鼓的身影,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生闷气么?
怎么跟弘郎似的。
她只得过去,轻轻将他蒙在脸上的毯子掀开,在纸上写道:“不是说好了不生气的吗。”
裴陟也不藏着掖着,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他知道江无漾会纵容他。这是他不可多得的骄纵机会,此时不说何时说。
他在纸上“刷刷”地写:“你跟别的男人都能交朋友,处得那样愉快,唯独跟我不能那样。”
江无漾暗叹口气,也很直接地写道:“那是因为别人能沟通。你呢。说不了两句就要发火。你想想,你方才又发了几次火。”
裴陟不吱声了。
江无漾接着写:“但凡你讲道理些,我们也不至于闹到这地步。”
裴陟两眼望着那句话,神情遽然一变,眼眶微微发酸,望着江无漾,急得又开口说话了,“期期,我知道我这暴躁的性子很难改,可我真的在努力了!你看,我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是不是?以前我要是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说话,早就忍不住动手了,可现在我只是问问,没有发脾气。这就是进步,对不对?”
江无漾想了想,只能点头以示鼓励,在纸上写:“不要乱发火。那样伤害的只是身边的人。”
裴陟拿起笔,手微微有些颤抖,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写出一大段话,字里行间满是他的脆弱与不安,“期期,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还是得向你坦白。在面对你时,我很自卑。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每当知道你跟其他男人有交往,我就很嫉妒,很着急,心里直上火。我想抓住你,可又无法抓住你。每次只要窥出一点你不在乎我的蛛丝马迹,我就会烦躁上火,无法自控。我做的所有蠢事,说的所有混账话,其实都是想让你能正视我,在乎我。我就是个这样自卑又可怜的人。”
江无漾看着那一段文字,目光落在“自卑”二字上。
裴陟永远是高高在上,强势且自负的模样,全天下的人和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自信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更不会为某件事黯然神伤。
可今日他将“自卑”二字直白地剖析出来,将最真实的想法了毫无保留地道出,她才知在裴陟霸道强势的外壳下也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既然他愿与她敞开心扉,她也愿意交换最真实的想法。
裴陟不敢看江无漾的神情,生怕从她眼里看到同情或不屑,接着写:“期期,你能不能可怜我,重新接纳我,我不敢保证能一下子改好,但我真的在改了。我为对你造成的伤害郑重道歉。以后我会尊重你的意愿。我会永远记得,我们是平等的。”
江无漾静静看着他写的字,久久没说话,心内五味杂陈。
她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即便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从男女关系上来说,她也并不喜欢裴陟,更不想再与他复合。
可现在的局势,自己那点男女之情的感受已不是最重要了。
即便有男女之情又如何。
最后还不是都变质。
她的母亲便是其中的受害者。
衡量一段婚姻关系是否可以踏入,最重要的不应当是男人是否英俊,是否爱你,而要看这段婚姻能带给自己什么。
与裴陟复合,能让她的宝贝弘郎健康快乐地长大,能让她的舅舅安度晚年,能让她利用司令夫人的身份推动妇女健康和妇女的地位……
这些已让她心中极大地倾斜了。
她与裴陟,现今已或多或少地被捆绑在一起。
若她选择留在国内,那么与他在一起,是综合各方面后,最佳的选择了。
与其对抗纠缠,没完没了,不如携手同行一试。
裴陟见江无漾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沉重地凝思,他下了床,竟扶着床沿“扑通”跪了下来。
江无漾身子一震,望向他大腿上绷紧的伤口,弯腰想要将他扶起来,口中说着:“你腿上有伤,起来。”
裴陟不起,直直望着她,眼眶通红,当中有水光闪动,哑声道:“期期,我为我做的所有混蛋事,向你道歉。我现在除了给你下跪道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弥补。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江无漾也想不到会有这一日。
她眼眶迅速变热,不禁转过身去,背对着裴陟。
过往的回忆潮水般涌来。
有他的霸道与伤害,也有他的保护与温柔;有她的痛苦与绝望,也有弘郎天真的笑脸。
眼泪“刷刷”自脸颊滚落,滴在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裴陟的声音里竟也带了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期期,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若是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弘郎还小,需要妈妈,我也需要你。你就当是可怜我,可怜弘郎,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若不改,定遭天打雷劈!”
江无漾仍背对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微微颤抖。
裴陟也顾不得面子与尊严了,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埋在她大腿上痛哭,将自己的不堪都抖给江无漾听,“期期,听到你跟泰勒要结婚时,我一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又痛又悔,每日都趴在枕上哭,恨不得时光能倒流!”
他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江无漾的腿,泪水将她的裙子打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期期,我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就要这样赖着你!你到哪儿我都跟着你!你休想甩掉我!”
江无漾却始终没有转身,只是暗自啜泣。
裴陟见她没有答应的意思,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身子凉了大半截。
他知道江无漾看着柔弱,却极有主见,不想做的事是无法勉强她的。
往日里她在司令府的种种,只是他用“家人”和孩子钳制住她,她无可奈何之下的屈服罢了。
他已对她没有任何办法,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只能接受。
他颤着声,卑微地求道:“期期,若是你实在不想跟我在一起,我只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让我再也见不到你。让我能跟你做朋友,好不好?就像你跟李学溥那样,偶尔说说话,让我知道你过得好,就够了。”
江无漾听到这句话,心中起了不小波澜。
她知道,这是裴陟穷途末路后的箱底话了。
裴陟这种自负硬骨的人,哪怕是战败被抓到租界,严刑拷打,也不会下跪认错。
今日说出这等卑微的话,也的确是他无可奈何之下的最后一搏了。
她既感慨,又有些震动。
今日,两人都交了底。
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江无漾终于转身,俯视着跪在她面前、满面泪光的男人,声音平静而克制,慢慢地轻声道:“裴陟,忠贞你能做到吗?”
裴陟紧盯着她的红唇,一下子就读懂了她的唇语,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使劲点头,用怪异的腔调大声道:“期期,我本来就一直忠贞于你的!”
江无漾摇首,慢慢地对他道:“不止是这些。不能去风月场所,不能跟其他女人有不当交往。哪怕是逢场作戏也不行。”
裴陟好生看着她的唇语,听得明白,点头如捣蒜,重复道:“我再也不去风月场所,不跟其他女人有不当交往!我会做个有男德的丈夫!”
江无漾又道:“我们是平等的。”
裴陟使劲点首,接着道:“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你想上学便去上学,想出去做事便尽管去做,我都会支持你!”
看着他急切的模样,似乎是为了考验他的耐性,又像是在确认他的决心,江无漾又缓缓开口:“我不想再生育了。你能接受只有一个孩子吗?”
裴陟滞了一下,却是很快答应了,“好!女子生育不易,我们好好培养弘郎也是一样的!”
这句话说到江无漾心坎中了,她微微颔首,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我最厌恶你什么吗?”
裴陟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低下头,像个重刑在身的罪犯般,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我知道,是我的脾气。我以后会克制的,我会学着好好说话,再也不随便发火了。绝不会像以前那样!”
江无漾沉默了几秒,最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带着一丝释然,“裴陟,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裴陟简直欣喜若狂,激动得全身发抖,握着江无漾的手道:“期期,我一定会珍惜!不会让你对我再次失望了!”
江无漾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一分复杂。
裴陟却猛地站起来,不顾伤口的疼痛,将江无漾一把搂住,忍住又落下泪来,边哭边道:“期期,谢谢你……”
江无漾的眼眶也红着。
她能听到裴陟的心脏正强有力地快速跳动着。
回首十五岁以来的种种,站在现在的角度来看,不知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刻意如此安排。
之前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之后的日子,她想把控在自己手中。
与普通男人过日子,也是那般的日子。
裴陟是能带给她想要的诸多东西的。
以裴陟为倚靠,以司令夫人的身份为便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便这般吧。
她轻轻环住了裴陟紧实的腰身。
裴陟身子一顿,将她搂得更紧,忍不住俯首亲了下来。
两人许久未亲密,江无漾极不适应,僵了片刻,推开了他。
见她拒绝,裴陟不敢再乱来,强壮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自己快步去了浴房。
出来后,江无漾留了张字条,说是去找泰勒了,可能会晚些回来,让他早些睡就行了。
裴陟心中落寞,尽管他希望江无漾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不与任何人交往,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可他清楚,江无漾不是笼中雀,她有自己的想法与社交,他无法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强行束缚她,只能默默接受。
他在病房里等她便是了,横竖她终会回来。
可没了江无漾的辅助,他感觉处理公文都没那么高效了。
江无漾总能用简洁的语言转述下属的汇报,甚至能精准猜到他的决策倾向。
有她在,办公效率极高。
秘书长虽然也很得力,却不如江无漾了解他。
裴陟的两道浓眉渐渐皱起。
秘书长心内一沉,暗暗祈祷司令夫人赶紧回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
江无漾和泰勒漫步在医院旁的林中。
此时已近深秋,树木褪去了盛夏的浓绿,染上了深浅不一的色彩。
林间的风温柔地吹着,带着秋日特有的凉爽,拂过脸颊,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呼吸。
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近处是落叶的 “沙沙” 声,还有两人偶尔交谈的轻声细语,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
泰勒不无担忧地道:“无漾,我知道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我还是为你担心。女人并非是非要有男人的。男人会给女人带来许多苦难。譬如说生育,流产,暴力,背叛。每一样都会让女人生不如死。你这样美好,不应当去受这个罪。”
江无漾温柔地一笑,美眸中像盛满了碎玉,闪烁着清醒的光芒,“付出感情自然是会受伤。可若是抱着协作的心态,又是另一回事了。裴陟的身份,能令我做许多我想做的事。这次,不是依附。是互相成就。”
泰勒定定地望着她。
片刻后,泰勒的脸上浮出欣慰的笑容,一副为她放心许多的样子,“无漾,你这样清醒,我便放心了。”
江无漾笑道:“今日来找你,是想邀你去虞市。我想建一个专门的妇幼医院。你经验丰富,又是女性,做主治医生是最合适的了。”
泰勒想也不想地答应了,眼中带了亮光,“好!无漾,我愿意跟你一起去做些对女人有用的事!”
与泰勒告别后,江无漾去了柳疏影的家中。
柳疏影没想到江无漾会登门拜访,受宠若惊,连忙将她邀进内。
他家中跟他那装扮风格如出一辙,无论是帘子还是桌布,都是颜色亮丽的绸布,窗上桌边也摆着各色的花,一进去眼睛都花了一花。
为江无漾沏好茶,柳疏影便立刻急切地问道:“江小姐,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裴司令回虞市?”
江无漾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是特地来告诉你的。省得让你等。”
柳疏影听到这话,大喜过望,忍不住原地蹦了起来,手里的手绢都差点甩飞出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裴司令知道这个消息了吗?我们得赶紧去告诉他,让他也高兴高兴!”
江无漾笑了笑,柔声道:“他已经知道了。柳队长,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了。”
柳疏影拍着胸脯,爽朗地笑道:“那是自然!我早就收拾好行李了,随时都能跟着你们回虞市,任你们差遣!”
江无漾莞尔一笑,两个小梨涡浅浅地绽出来,显得格外温柔,“柳队长,我也需要对你道声谢。若没有你推着,可能我也不会这样快做下决定。这个决定虽不是我最想要的,可却是当下最合适的。”
柳疏影舒畅地笑,将小手绢一甩道:“江小姐,哦不,现在可以叫裴夫人了,咱们之间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不必谢来谢去的了!我对旁人的事向来不关心,可唯独希望你和裴司令都好好的!这下子终于放心了!”
他又凑近了道:“夫人,你放心,我定会实现诺言,永远跟你站一条线,不让咱们女人受委屈!”
江无漾微微一笑,柔声道:“放心,我不会受委屈的。”
她一向是这样温柔大方,说话声儿也不大。
可说话做事却笃定稳重,带着一股大家闺秀的从容不迫。
此时说起与那个凶悍男人相处的事,也带了分胸有成竹的淡定。
柳疏影瞬间明了,用手绢掩唇笑道:“哟,看来夫人是会驯夫的!”
江无漾抿唇一笑,没有正面回答。
倒是柳疏影又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想知道裴司令那样凶悍霸道的男人在江无漾面前到底是个什么小绵羊的模样。
可刨根问底了一顿,江无漾虽句句有回应,却套不出什么话,只说裴陟以后会挺听话的。
但这一句话,便让柳疏影佩服得五体投地,攥着小手绢,双目放光道:“夫人,您可真要出一本书,名就叫《如何驯服裴司令一般的凶悍男人》,这不比我那本《男德》有说服力多了?”
江无漾被他逗得直笑,听到他这样说,不禁问道:“柳队长还写过《男德》的书?”
柳疏影立即拿出来他写的《男德》让江无漾过目。
江无漾浏览了几页,很感兴趣,问:“可否借我阅览几日?”
柳疏影见江无漾对自己的书认可,大为兴奋,道:“当然可以!”
他原本还想说裴司令也有本,他让裴司令照着《男德》回去学来着。
但想了想,还是给裴司令留点面子吧。
让他们夫妻二人自己去沟通吧。
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
江无漾回来时,见秘书长和两个秘书正在病房内辅助裴陟办公。
秘书长因被裴陟嫌反应慢,便不敢再将每句话都写在笔记本上了,简短的话改为向裴陟打手势。
熟料,裴陟勃然大怒,“哗”地将面前的小桌掀了,吼道:“老子又不是聋子,你打个几把的哑语?!”
秘书长被骂得狗血淋头,那么大个男人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差点哭出来,解释道:“司令,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觉得那样快一些……”
说了一半,又想起司令听不到,他又停住。
江无漾推门进去。
秘书长像看到了救星,唤道:“夫人。”
裴陟也变了副嘴脸,脸上的怒意消散,叫道:“期期,你终于回来了。”
那怪异的声音里还带了分委屈,听着像是撒娇的意味。
秘书长和两个秘书简直不可置信。
这,这算什么?
硬汉柔情?
江无漾安抚他们道:“你们辛苦了。我来吧。一会我传达给你们。”
秘书长绷紧的弦终于放松,连忙带着两个下属撤出去。
江无漾慢慢地用唇语同裴陟道:“不是说好,不能发火的吗?秘书长也是为了让你快点明白他的意思。”
提到这个,裴陟又气咻咻的,“我又不是聋子,他还跟我打哑语!”
江无漾无声瞪着他,美眸中有一丝责备之意。
裴陟看着江无漾责备的眼神,渐渐泄了气,朝她伸出手,语气带着几分埋怨,“谁让你出去那么长时间的。若是你帮我,这些文件我早就批示完了。”
江无漾握住他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再次说他,“不许发火。”
裴陟将脸贴在她手背上,像只温顺的大犬,乖乖点头:“好。”
他想知道江无漾出去做了什么,便在纸上写出来问:“你去找泰勒有什么事?”
江无漾回道:“我想在虞市建一个专门的妇幼医院,邀请泰勒去当主治医生。”
裴陟一听,立即表示支持:“好,等回去我立即让地政部和卫生部选址。”
生怕慢了一步让江无漾失望。
他二话不说的干脆态度换来了江无漾的甜美笑容,还有一句衷心的“谢谢”。
裴陟心中美滋滋的。
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不就是这样小小的自主么。
他很容易就能给她。
她高兴,他也高兴。
何乐不为?
趁着江无漾心情好,裴陟拉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红唇,意思是让她奖励他。
江无漾笑了笑,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柔软的唇瓣带着淡淡的花香,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离开。
裴陟心中的痒意再度被勾起来。
他每日都得被那方面的想法困扰许久。
太长时间未有过,他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
江无漾一个碰触,一个眼神,都会让他情难自禁。
可他也知,到那一步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可能起码得等他们正式的婚后。
无妨。
他等得住。
这次,他要让江无漾感受到尊重。
……
晚上,裴陟在江无漾的陪伴下沉沉睡去,呼吸均匀。
江无漾却没有睡意,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陈旧的笔记本。
宋彬儒的战地日记。
她之前一直没有心情,没有勇气去看。
可现在,在她做了决定之后,她反而敢直面他的日记了。
轻轻翻开,里面的字迹潦草而简洁,大多记录着当日的要事和他的心情。
能看得出来,他当时确实是非常忙碌。
期间提到了她,是他们刚通完电话的时候,他很担忧:“期期还在生我的气。但我也不知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若是她早知道了父亲有私生子的事,只会早早变得不快乐。我又回不去,真是急死。明日让霁明去夷山别苑看望一番我才能放心。”
江无漾反复看着这段文字,指尖轻轻拂过日记本泛黄的纸页,眼眶渐渐湿润。
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拉扯着,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最后一篇,是专门对她写的:“期期,战争差不多结束了,我明日就能回鹤城了。可我现在心中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低落和空荡。心境也跟刚来时完全不同了。一开始,我无畏战争,巴不得将侵犯家乡的敌人打跑。可在战地医院的每一日,看到那么多年轻生命在眼前逝去,看到一刻钟前还健壮的人下一秒变得残缺,我才意识到,历史书中所说的‘战争的残酷’究竟是怎么个残酷法。这些残酷的事并非仅仅是战争输了的缘故。是不该有战争。战争受苦的总是底层百姓。可局势,又怎是老百姓能决定的呢?现在大小的军阀势力割据,局势动荡,老百姓对内对外都毫无尊严。这次结束的战争并非是永久,很快会再有下次的混战。每每不能有一个强大的王朝一统九州时,九州便会一直陷入如此的混乱中。若有人能重新统一九州,驱逐外寇,建立一个稳定可靠的Z府,让老百姓不再陷入战争中,让国人有尊严,我愿鼎力支持他!哪怕付出性命的代价!不知我有生之年,能否见证这样的画面。但我期待,会有人再次做到。”
江无漾轻轻合上日记本,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带着一丝凉意。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月光皎洁,洒在草坪旁的梧桐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望着那轮明月,久久未动,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宋彬儒日记里的话。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像是在对远方的宋彬儒诉说:“彬儒哥哥,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决定。他赶走了外寇,让中原地区的局势稳定了下来,老百姓再也不用再受战乱之苦。跟他复合,我不仅能保护好弘郎,还能利用司令夫人的身份,为老百姓做更多事。”
她顿了顿,漂亮的乌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你渴望的和平与统一,他也能实现。彬儒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心中的愿望如愿以偿,不辜负你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一切。”
月光下,少女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
她轻轻抚摸着胸口的日记本,像是在与宋彬儒告别,也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夜风吹过,带进来院外桂花树的甜香。
那香气清甜温润,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带着秋日独有的醇厚,一下子就勾住了少女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桂花的芬芳。
恍惚间,竟与记忆里某个片段重叠。
那是独属于她十五岁的生日宴。
那一日,总里府的桂花,也是这样甜得沁人心脾。
五年,物是人非。
江大小姐的身份,已随着时间的洪流,被冲刷得只剩模糊的残影。
夜风吹得更柔了,桂花的香气也似乎更浓了些。
江无漾缓缓抬首,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唇角渐渐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那些过往的伤痛,那些曾经的怅然,在桂花的甜香里,在对未来的期许中,渐渐消散开来。
她轻轻闭上眼睛,再次深吸一口桂花香气,心中一片澄澈。
夜风依旧吹着,桂花的香气萦绕不散,像是在为她的释然祝福,也像是在为她的新生喝彩。
……
第二日一大早,处于最佳位置的病房里便透进几缕金光。
江无漾洗漱完毕后,便在窗边的书桌前坐下,开始复习因照顾裴陟而落下的课程。
清晨的阳光渐渐爬上窗棂,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江无漾身上,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她背对着床的方向,齐耳发整齐地别在脑后,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后颈,肌肤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她伏案书写的模样格外专注。
纤腰不盈一握,挺翘的臀部被简单的收腰裤勾勒出好看的曲线,伏在桌上的那双手臂白皙柔嫩,指尖握着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
裴陟是被晨光与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唤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书桌方向,当看到那抹被金光笼罩的身影时,呼吸瞬间停滞了。
少女的侧影在晨光中格外清晰,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侧脸的线条柔和精致,连握着笔的手指都显得格外纤细好看。
裴陟本就因清晨的生理反应而有些难受,此刻看到江无漾玲珑的身体曲线,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她衣裳下的动人模样,心内更是像被投入了一把烈火,烧得他浑身发烫。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目光紧紧黏在江无漾身上,移不开半分。
他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动作轻微,却还是惊动了专注复习的江无漾。
江无漾立刻停下笔,转过身来,起身便要走过来扶他:“这么早就醒了?”
裴陟摆了摆手,声音因压抑而有些沙哑:“我自己来行了。”
他生怕江无漾靠近,自己会控制不住失态,话音刚落,便掀开被子下床,几乎是逃一般地钻进了浴房。
浴房内,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让裴陟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眼底的红血丝与明显的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用凉水反复拍打身体,试图压制住那股强烈的冲动,直到身体的燥热渐渐褪去一些,才敢打开浴房门走出去。
刚走出浴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气。
只见江无漾已经将医院送来的早餐摆放在桌上,小米粥冒着热气,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与松软的馒头,搭配得十分营养。
见裴陟出来,她柔声招呼:“快过来吃饭吧,粥再放就凉了。”
裴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刚压下去的火焰瞬间又 “噌” 地冒了出来,呈燎原之势扩散至全身。
江无漾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白色衬衣与卡其色长裤,衬衣十分合身,将她高耸的胸部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领口处露出的锁骨精致诱人。
长裤紧紧箍在腰间,顺着腰线往下,将她纤细的腰肢与修长的双腿展现出来,直直戳在眼皮子底下。
裴陟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在江无漾身上飘忽不定,一会往上瞄向她的领口,一会往下落在她的腰臀,既想贪婪地多看几眼,又怕被江无漾察觉自己的失态。
江无漾自然察觉到了裴陟的异样,她打算出去背诵,对裴陟道:“你先吃着吧,我出去一趟。”
说罢,便提着课本,径直朝门口走去。
从裴陟身边经过时,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顺着微风飘进裴陟的鼻尖。
那熟悉的香气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裴陟所有的克制。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伸出手,将江无漾紧紧勾到怀里,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与温度。
江无漾刚想开口说什么,裴陟的吻便落了下来,先是轻轻落在她的后颈,带着一丝试探,随后渐渐变得急切,沿着脖颈一路向上,吻向她的耳垂。
他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喷洒在她的肌肤上,让她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她忍不住挣扎,却听见裴陟喘着道:“期期,我快要坏掉了!你可怜我一次好不好?”
她顿住,没想到会突然这样。
既然已经答应,这是迟早要发生的,她也没有拿乔的必要。
只是此时不合适。
她转身,轻轻搂住了他,想安抚住他,告诉他此时此地不合适。
可得到了她的回应,裴陟更激动,将她一把抱到床上。
江无漾裴陟这模样,是无法停止了,只得推他道:“还在病房里呢……”
裴陟“蹭”地下床将房门关上,又“蹭”地跳回到床上,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相信他身上还有伤。
他将江无漾压在身下,温柔地亲吻着她。
只是没多时,那吻便变得狂野起来。
衣裳很快散乱在地上。
女人雪白美丽的身子,刺激得男人眸光泛红,喉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有立即满足自己,而是虔诚地亲吻。
……
裴陟已许久没有过,根本抵不住,很快便结束了。
见身下的江无漾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的男子自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如芒刺在背,生怕江无漾因这个嫌弃他,也不顾额上还滚着汗珠,忙为自己解释:“期期,我是许久不曾有过才这样的!第二次就好了!”
在病房中做这事终究有伤风化,江无漾委婉地道:“你还在伤中,等以后吧。”
裴陟却如何肯,一定要立即证明自己,一刻都等不及了。
他钳制住江无漾的手腕,又将她压在身下。
……
果然,第二次他又变得强悍持久了。
他变着花样让江无漾享受。
直到两人都尽了兴才结束。
裴陟浑身大汗地伏在江无漾身上回味余韵。
江无漾怕他太虚,勒令他不许再放纵了,让他养好伤再说。
裴陟在纸上写道:“期期,我没事的,我又不是那些体虚的小白脸,只会嘴皮子功夫。”
江无漾抿唇,没回应他。
她知道若是再说下去,裴陟会说出更多让人无法直视的话来。
但她不说,裴陟仍喋喋不休。
他在纸上写:“期期,我看你身子不似之前那样弱了,以后我们可以再猛烈些。”
江无漾脸微红,瞪向他,他笑了一笑,不敢再说了,将她搂进怀中,让她坐着他的大腿,去亲她的嘴。
亲了会,他又拿起她的手,让她捏自己的脸,“期期,这是真的吗?我好怕这是在做梦。”
江无漾用唇语慢慢告诉他,“是真的。”
裴陟一阵欢喜,握住她的手,又忍不住去亲她的嘴和耳垂。
江无漾被他吻得有些发痒,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他才停下动作,只是依旧紧紧抱着她,生怕她会突然消失。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是主治医生带着护士来查看伤情了。
江无漾连忙将裴陟推开,将自己收拾了一下,才去开开了门。
医生查看了一番,见裴陟背上的伤口渗出了一些血丝,不由得大为紧张,让护士为裴陟上药。
“裴司令,您背上的伤渗了血丝,您可不能做体力活,例如搬提重物之类的,现在还是要好好养。”
江无漾的脸微微泛红,将眼神别开,不与裴陟对视,只是将医生所说的简洁地写在笔记本上给裴陟看。
裴陟见了,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那笑中还带了分得意和畅快。
但他很虚心地接受了医生的建议:“好,知道了。”
待医生和护士走了,江无漾才对他道:“你伤口愈合之前,不能再胡闹了。”
裴陟将她揽过来抱着,吮着她身上的香气,不正经地道:“我是不想,可它想。我现在控制不住它。”
江无漾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收敛了,拿起她的手反复亲吻,含糊地道:“老婆,我听你的。”
饭后没多久,报社记者将紧急冲洗出来的照片送来了。
裴陟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来一张张仔细看。
他像个小孩子,对每张照片都评头论足一番。
选了好一阵,才选出一张最满意的。
那是他们坐在长椅上一同看向记者镜头的照片。
清晨的金澈阳光洒在身上,他们的眼神和动作出奇地一致,并且都面带微笑。
看上去的确格外温馨大方。
裴陟问:“把这张刊在报道的首页,期期,你觉得怎么样?”
江无漾也觉得这张比较得体,便道:“好。”
这时,保姆带着弘郎过来。
弘郎一看到爸爸妈妈,立刻从保姆怀里下来,跑到床边,挨着裴陟坐下,好奇地凑过来看照片。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 “嗯” 了一声,小眉头皱了起来。
江无漾问:“怎么了宝贝?”
弘郎撅着小嘴,指着照片问道:“怎么没有弘郎?”
裴陟看懂了儿子的唇语,哈哈大笑,摸着儿子的头道:“这是你爹跟你娘的独照,就是没有你!”
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让弘郎更不满了,又“嗯”了声,跟江无漾说:“我跟妈妈照,不跟爸爸照。”
裴陟一把揪住儿子的小胖手,问江无漾:“他说什么?”
虽没听到,但料想不是什么好话。
江无漾只能无奈地为他们父子俩调停,在纸上写:“弘郎说下次跟爸爸妈妈一起照。”
裴陟哼了声,可不信江无漾的话,道:“你跟儿子的合照已经够多了,以后我们要多拍些这样的合照才好。那记者不是说了么,要给全国人民当典范!”
说到这里,他脸上放光。
想到他跟江无漾以夫妻的身份和形象被全国人看到、羡慕,他心中就兴奋不已,觉得一想这件事就饱了,连饭都不用吃了。
江无漾只是笑而不语。
弘郎拿着笔,模仿爸爸妈妈也在笔记本上涂画。
过了会,他指着画出来的一个歪歪扭扭的不明形状说:“爸爸。”
裴陟凑过去一看,立刻皱起了眉头,“你小子是一点天分都没有。”
可过了会,弘郎又画了个妈妈,看起来正常多了,起码能看出来是个人的形状,还有头发。
裴陟往孩子臀上拍了一巴掌,勒令他:“重新画爸爸!”
弘郎“嘿嘿”直笑,又拿起笔画爸爸。
可这次画得更抽象了,一团线条,依旧看不出人的形状。
裴陟倒抽口冷气,大手捏他厚厚的胖脚掌,弘郎“嘿嘿”笑了声,扑向江无漾怀中寻求庇护。
江无漾只好护着他,同时叮嘱:“爸爸身上有伤,不能碰爸爸。”
父子两个在她身边一阵闹腾。
弘郎一会儿被裴陟逗得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因为裴陟捏他下手太重而咧嘴干嚎。
没过多久,两人就滚到了江无漾的怀中,开始争着要江无漾搂抱。
两人争得不可开交,江无漾无奈之下,只好靠在裴陟怀中,对弘郎说:“我们一起让爸爸搂着好不好。”
这才平息了父子俩的争斗。
裴陟有力的手臂将他们母子抱在怀中。
在江无漾唇上重重亲了口,又在弘郎脸蛋上亲了口。
心中被满满的幸福填满。
他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牢牢抓住幸福。
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犯浑,将最珍贵的人推开了。
他一定要记住教训,让江无漾幸福。
*
回到虞市,裴陟立即做了耳道手术。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可尽管如此,他的听力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只恢复了大约七八成。
医生建议他继续自然恢复,还为他配备了一台助听器,虽然体积有些大,但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听清声音。
听力稍微恢复一些,裴陟已迫不及待地要筹备婚礼了。
可江无漾说全国百姓刚经历完战乱,日子还过得很贫苦,她不想铺张浪费,只按照新社会的风气,去领一张婚书即可。
裴陟却认为,可以在别的地方节俭,但婚礼非要大办。
他说:“你跟宋彬儒的订婚宴大家还都记着,现在到了我娶你的婚宴,我若办得简单,别人定会觉得我不如宋彬儒!”
可任他怎么说,江无漾都不同意办婚礼,只同意领婚书。
裴陟无可奈何,只能被迫同意。
心中总有无数不确定感和疑心。
他还是旧式的思想,总觉得没办仪式,他的身份并非光明正大。
又疑心,江无漾是否还存着想走的心思。
若要走,只将那纸婚书撕了,便可潇洒离开,没有任何束缚。
但他也不敢再跟江无漾多说什么,只得挑了个好日子,穿了身最好的西装,委屈地同她去社会局领了婚书。
看着手中的婚书,裴陟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终于和江无漾成为合法夫妻的喜悦,又有隐隐的不安,不知这份幸福能不能一直延续下去。
江无漾柔声劝道:“婚礼只是一个形式,最重要的是我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不是吗?”
裴陟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消散了一些。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言不由衷地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有没有婚礼都不重要。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过日子,我会让你和弘郎都幸福的。”
望着妻子温柔的眉眼,他想再说些什么,比如 “以后我再给你补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怕自己的坚持会惹她不快。
更怕听到她拒绝的答案。
领完婚书,江无漾便要赶回虞市医科大学上课。
裴陟将她送过去,看着她转身走向校门口的背影,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她步伐从容轻松,仿佛领婚书对她而言,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而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抓住了这一点点名为 “幸福” 的微光。
而后,他独自一人,坐上空荡荡的车回了司令署。
车子行驶在虞市的街道上,窗外的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来来往往,一派热闹景象。
男人靠在车座上,指尖摩挲着大红婚书的边缘,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江无漾说 “婚礼只是形式” 时的模样,心中涌起不安。
回到司令署,刚走进去,下属们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打量着他穿西装的新鲜模样。
裴陟倒是想跟他们分享自己的喜事,只是若那些没眼力价的下属再问起婚宴何时办,他岂不是尴尬。
走到办公桌前坐下,他没有立刻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而是打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报纸。
那是多年前鹤城的旧报,上面刊登着宋彬儒与江无漾的订婚宴合影。
照片里的江无漾穿着白色礼裙,笑得眉眼弯弯。
宋彬儒站在她身边,一身白色西装,两人并肩站在一处,言笑晏晏。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少女的脸,眼神复杂。
他将报纸平铺在桌面上,反复看着那张合影,脑海里不自觉地将宋彬儒的身影换成了自己。
若是那时站在江无漾身边的人是他,她会不会也笑得那样开心?会不会也愿意与他并肩,留下这样一张温馨的照片?
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一股难以言喻的醋意夹杂着不安,在心底蔓延开来。
办公室里没有镜子,他索性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的玻璃映出他的身影,西装革履,身姿挺拔,可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怅然。
他盯着玻璃中的自己,开始暗暗与记忆中的宋彬儒比较。
许久,他回过神来,抬手理了理领带,看着玻璃中自己略显僵硬的笑容,心中愈发酸涩。
江无漾愿不厌其烦地与宋彬儒举行订婚宴,婚宴,可与他,只是敷衍地领证复印件婚书便算是交待。
她到底还是没将他放在心上。
是不是她觉得他粗鄙、无趣,比不上宋彬儒的儒雅温柔?
这念头像细针,扎得裴陟心口发疼。
他用力攥了攥拳头,指节泛白,玻璃中的倒影也随之变得扭曲。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江无漾,明明已经和她领了婚书,可为什么还是这样不自信,还是这样害怕失去她?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吹动了办公桌上的报纸。
男人转身走回桌前,将报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抽屉深处,顺便将那些不安的念头一同封存。
他必须尽快调整好心态,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
江无漾选择跟他在一起,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信任,他不能再用无端的猜忌。
可心底那股隐秘的不安,却像是扎了根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着他,让他难以释怀。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慢慢来,只要他好好待她,只要他努力改掉以前的坏毛病,总有一日,江无漾会真正接纳他,会真正为他展露那样明媚开心的笑容。
……
下午,正值医科大学下课时分,学生们纷纷走在校园中。
警卫车队缓缓开入校园,学生们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他们都知道这是裴司令来接夫人了。
果然,车门打开,穿西装的高大男人抱着孩子下车。
学生们好奇地纷纷观看。
以前裴司令都是穿着军装呢。
今日竟一身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系着精致的领带,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
那一身剪裁流畅地西装令他看起来肩宽腿长,胸膛结实,高大而健壮,充满了男性魅力。
他那抱着孩子的手上,能看到有一抹亮光。
无名指上是戴着戒指呢。
学生们暗地里指指点点,让同伴去看裴司令的戒指。
江无漾拿着书包出来,跟几个同学一起有说有笑。
裴陟连忙抱着孩子迎上去。
那几个同学收了笑,欠身恭敬地向裴陟打招呼:“裴司令。”
裴陟点首回应,目光掠过江无漾同样戴着戒指的无名指,眸底闪过一丝愉悦,牵过江无漾的手上了车。
一上车,裴陟就问:“那个白瘦的男同学叫什么,我怎的从未见过?”
江无漾道:“他是刚刚加入我们的。”
裴陟胸腔中涌上一股酸气,但又不敢多说,只是阴阳怪调地道:“这种小白脸没什么好心思,离他远点。”
江无漾无奈地一笑,望向他,“我们只是一个组的同学罢了。一起交功课的。你别多想,好不好。”
裴陟哼了声,道:“他怎么不去别的组?”
现在江无漾为了让家中安稳,已很会拿捏裴陟,直接道:“我只是把他当同学。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心中自然有数。”
裴陟被她哄得露出愉悦之色,将她一把搂到怀中,嘴上不爽地道:“你手上都戴着戒指,若他有点自知之明,便不应当加入你的小组。不怪别人怀疑他。”
弘郎使劲点头,插话说:“就是。”
江无漾和裴陟同时笑了。
裴陟捏了把儿子的小胖手,问:“爱不爱爸爸?”
弘郎立刻说:“爱爸爸!”
还对爸爸的脸颊献吻。
江无漾在旁宠溺地笑。
裴陟心中的酸意总算被冲淡。
晚上,裴陟早早洗了澡,在床上等着江无漾。
等江无漾洗漱完出来,他一把搂过她,在她脖颈处深深嗅了口,手也不老实起来,喘着道:“宝贝,今日是我们领婚书的日子,算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江无漾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旁轻声道:“晋存,今日崔家的人来学校找过我。”
裴陟的手顿住,望向她眼眸深处,“他们向你求情,让我放了崔韶棠?”
江无漾点首,轻声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与崔韶棠分开后,她怀过一个孩子。你受重伤没有消息时,她悲伤过度,孩子掉了。”
裴陟品了一秒,才意识到什么,两道浓黑的剑眉竖起,急吼吼地粗声道:“我从未跟她睡过,那孩子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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