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直指文山

这话有点危险，郑方圆未做评判：“为什么建议废除？你觉得这个制度不合适？”

“很不合适。”贺宝龙摇着头，“这东西完全是当年为了贯彻推行素质教育搞出来的形式主义。你们想啊，大部分初中不管究竟表现如何，都是评分一档。这能说明什么？除了给教育统计上增加一个‘素质教育评级体系基本建立，综合评价一档达到百分之多少’，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严格要求各学校都据实评价，那会带来什么？巨量的操作空间！那可不是我一个人去改评价，所有学校所有领导都会来分一杯羹，那腐败可就大了。所以教育局才会不管不问，不做强制规范，让各个学校去做老好人，这样不会搞得乱象太大，也能让数据好看。”

瞧见了吧，真正能看穿本质的，往往是既得利益者。

贺宝龙这些人不是不知道制度空转的危害性，相反他们清楚得很。

人性就是如此，复杂难断，从来无法用简单的好坏去判别。哪怕是贺宝龙这样的腐败分子，也有过思考制度空转的危害性，哪怕他在其中攫取了利益。

但最明白的人却开不了口，只能藏在心里，或者写在隐晦在论文里用来评评职称。直到问题再也藏不住，爆出大雷。

“泄题呢？这是你和方永年的个人行为，还是制度问题？”郑方圆问。

“嗯……都有吧。或者说制度问题多一些。”

“怎么说？”

“收权收不干净，事权财权不统一。省里既然要重视秦中的中考公平，那就不能只从命题监考上下功夫。一分钱不出，组织考试的钱全都靠市里的财政资金，就不可能避免方永年这些人的插手。钱都是我出的，监管我？那不是笑话嘛。”

“你有什么建议？”

贺宝龙诧异看了郑方圆一眼：“你这个同志挺有意思，不聊案子，倒一个劲问我教育制度问题。”

“时间多，案子等会再聊。”

“行吧，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多跟你说说，就当我给秦南教育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听我说这些了。”

贺宝龙谈兴上来了，看来这段时间确实憋狠了。

“如果让我提建议，很简单，权力统一。省里既然要重视秦中的教育考试公平，那就彻底改革。把秦中中考这部分的财政资金上收，全部交由省教育厅统筹。从命题到印刷到组织考试，全部给省教育考试院负责，秦中只需要配合考试报名、考场设置就行了，其他的一概不让插手。再和司法机关一样，建立登记报告制度，谁要是打探、干预中考事项，一律登记上报，出了事就照着名单抓人。这样一来，谁都不敢随意过问，方永年这些就插不上手了。”

郑方圆默默点着头，果然还得是业内人士更精准，提的建议切中要害。

但贺宝龙随后补充道：“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优质资源永远是要靠抢的。无论怎么改，结果无非是腐败多和少的问题，想通过修改或者废除一个制度一劳永逸根治腐败，既是对人性的不尊重，也是对纪委这些年努力的不尊重。”

郑方圆不想跟他探讨人性的问题，诚然，他觉得贺宝龙说得很对。古今中外，几千年来，没有哪一个国家彻底解决的腐败问题。

“好了。”郑方圆把制度的事问清楚了，“接下来该聊聊正事了。”

“随便，你们想聊什么，我配合就是了。”贺宝龙被郑方圆这一通闲扯，渐渐放下了心防，话也密了起来。

“你哥哥贺礼，我们也审了，据他交代，整个泄题事件，都是你在挑头，方永年这边也是你在对接。是这样的吧。”

“呵呵，他那个怂包，一辈子也就是个没出息的软蛋。”贺宝龙语气中尽是对哥哥的鄙夷，“行，事到如今，我也不推卸。没错，一切的主谋，就是我。”

刘严接话问：“说说看，你们是怎么运作的。”

“他不是都说了吗？”

“他说是他说，现在要听你说！”

“真是麻烦。”贺宝龙牢骚了一句，但还是听话地把过程说了一遍。

与贺礼的供述大差不差，唯独隐去了事后分赃部分。

到这里，这群人的罪行基本落定，达到了移送审查起诉的标准。

但郑方圆今天的目的不在于此。

“你讲了这么多，漏了一个重要的点啊。”郑方圆问，“你和方永年是怎么分赃的？”

“这我不会说的，你们自己去查呗。”贺宝龙的核心利益就是赃款，要是交代分赃，那就是不打自招了。

“呵呵。”郑方圆冷笑一声，“到现在你还在抱有幻想，觉得自己把罪扛下来，就有人为你保住赃款，让你老婆孩子逍遥法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罪是我一个人犯的，我老婆是正经生意人，我儿子还在上大学，跟他们没半毛钱关系。”

“没事，你不交代也行。反正我们已经派人给你老婆送去拘留通知书了。你不说，我们有办法让她开口。我倒要看看，你背后的人能保几个。”

贺宝龙脸色陡变，惊怒道：“什么背后的人，你们凭什么乱抓人？你们有证据吗！”

“当然有！”郑方圆喝道，“我们派出去的同事已经查明你们的洗钱线路，还给香港发去了涉外司法协助令，请他们冻结你们的账户！你这条线上的贸易公司负责人、负责印刷的同学等等全都抓了。怎么样，现在还怀疑我们没有证据吗？”

郑方圆撒了个谎，事实上，相关人员确实是控制住了，但司法协助因为暂停调查，所以一直还没来得及申请。

可在贺宝龙听来，已经是晴天霹雳：“你！你们！这！这不可能！”

“贺宝龙，或者叫你贺礼？”

不顾贺宝龙继续圆瞪的惊恐眼神，郑方圆继续道：“彭文山，福永人。他从省纪委空降秦中市纪委后，你就有心巴结他。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开始通过中考泄题谋取巨额非法收入，光一个方永年，恐怕难以保住你。借着老乡的关系，你和他搭上了线。一来二去，他开始接受你的糖衣炮弹，由此成为了你们这个团伙的靠山。等他升任市委副书记，兼任了教育工委书记，你们关系愈加密切。我说的，没错吧。”

贺宝龙脸上已是冷汗遍布，他没想到，对方把自己摸得如此清楚，更没想到，对方竟敢把剑锋指向了彭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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