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山会告诉你

弟兄们听得眼睛发亮，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漏掉石苍山说的半个字。林间的晨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落在每个人专注的脸上。小嘎子蹲在地上，有样学样地戳了戳泥土，又抬头望了望树干上毛茸茸的苔藓，突然一拍大腿，嗓门亮堂堂地嚷开来：

“原来山里头有这么多门道嗦！早先跟我爹娘逃荒，在林子里转晕了头，只会瞎闯。要是那阵就晓得这些，也不至于饿得发昏！”

石苍山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往后跟着我学，包你们在山里比在自家屋里还自在。走，今天先教你们找水源——这是山里顶要紧的事，冇得水，再狠的角色也撑不住。”说罢，便领着众人往林子深处走去。

晨雾散得干干净净，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在地上洒出一片一片晃眼的光斑。林子里鸟叫声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到松鼠从一棵树蹦到另一棵树的窸窣声。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石苍山忽然站定，侧起耳朵听了听，随即蹲下身拨开一丛草，指着一串浅浅的蹄印说：

“你们看，这是小动物的脚印，边上还带湿泥，说明刚走过不久。它们离不得水，跟着它走，准能找到泉眼。”

大伙忙围上去细看——那蹄印比拳头小点儿，分两瓣，泥印子还没干透。李念山蹙起眉头问：

“要是碰不到野兽脚印呢？总不能干等吧？”

“问得好！”石苍山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灌木，“看不到兽迹，就看草木。你们看这蕨菜，生得这么旺，叶子上还带着水珠——蕨类最爱湿，附近肯定有水源。再看那边的茅草根，要是能拔出汁水，就顺着根最旺的那一头找，一样寻得到水。”

他一边讲一边带人往前踱。果不其然，没走几步，就隐约传来“叮咚叮咚”的流水声。

众人拨开一丛灌木，一眼清亮亮的山泉顿时跳进眼里。水从石缝里沁出来，滴滴答答落进底下的小水洼，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哎呀！真找着了！”

“苍山哥！原先总觉得这种细致活只有婆娘才做得好，哪晓得进了山，我们这些糙汉子也得学会用绣花般的心思去看、去听。”

“那确实！在山里头，不分什么男人女人的活路，能活命、能杀敌，就是好本事。”石苍山笑道，“记住了，找水不光靠眼睛，还得靠耳朵听、靠鼻子闻。山泉流动有声，潮湿的地方土腥气也重些。”

他弯腰掬起一捧水，喝了一口：“来，都尝尝，山泉水甜着呢。”

日头不知不觉偏了两分，石苍山带着众人往山下走。小嘎子蹦蹦跳跳跟在他旁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苍山哥，明日学啥？找野果子还是搭棚子？”

“明日先学搭窝棚，再教你们认毒野菜。”石苍山笑呵呵答，“山里头野菜多，但有些吃不得，误食要丢性命。非得一个个认清楚不可。”

“苍山哥，你咋懂这么多啊？”小嘎子好奇地问。

石苍山看向远方，目光穿过层层山林，仿佛看到了遥远的，那在深山里的武陵山家乡：“我从小跟着阿爹在山里转。我们苗人世代住在武陵山里，靠山吃山，不会这些本领，怎么活？阿爹说，山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们的师傅。只要你用心，山就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接连几天，石苍天没亮就带人上山，墨黑天才返回。再苦再累，没一个人抱怨。

他们学了搭遮风避雨的窝棚，拿树枝和干草铺出软和的“床”；学了辨认有毒的野菜，牢牢记住每种菜的长相；学了追踪野兽踪迹，判断它们是往哪边去的；学了用树叶、烂泥巴隐藏自己，叫敌人看不出破绽。

石苍山那一身山里生活的本事，越来越让弟兄们佩服。有一回，陈启明的腿被划了道口子，石苍山只摘了几味草药给他敷上，第二天伤口就结痂了。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小嘎子直嚷：

“苍山哥，你简直是山神爷转世！什么都晓得！”

石苍山却只是笑：“这都是我们苗族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是几千年在山林里头摸爬滚打攒出来的经验。我们苗人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山早就是我们的一部分。我阿爹常说，山不会说话，但它什么都懂。只要我们静下心来，就能听懂山的声音。”

……有时回到营地，大伙还兴致勃勃围成一团，讨论白天学到的门道。这个说往后不怕在山里迷路了，那个说学会取火就能露天过夜。石苍山望着他们热火朝天的样子，心里又暖又胀——这些弟兄，早已成了他的亲人、他的战友。

这天吃晚饭时，赵团长和高鸣来看他们，笑呵呵地说：

“我都听说了，这才几天，你们可学了不少好东西啊！”

“托团座的福，弟兄们肯学，进步飞快。”石苍山答道。

赵团长点点头，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清了清嗓子说：

“弟兄们，今天我过来，除了看你们练得怎样，还有件事要交代。平日训练，你们跟石苍山兄弟亲近，喊他‘石大哥’‘苍山哥’，都没问题，显得咱们队伍团结。可要是上了战场、打起仗来，一切行动必须听指挥，那时候就不能再‘哥’啊‘兄’地喊，必须叫‘石连长’。战场上军令如山，只有严守纪律，才能打胜仗、保性命——明白没有？”

众人齐声喊：“明白！”

小嘎子噌地站起来，大声说：“团座放心！平常我们喊苍山哥，上了战场，一定听石连长指挥，绝不马虎！”

“好！”赵团长满意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们。石苍山，你要好好带弟兄们，把你一身本事传给他们，将来在战场上，个个都能成为杀鬼子的好手！”

“请团座放心！我绝不辜负您的期望！”石苍山挺直腰板，高声回答。

赵团长一走，大家把石苍山围得更紧了。

“苍山哥！以前我觉得打鬼子全靠枪炮，现在才晓得，在山里头，咱们这些本事比枪还管用！”

“苍山哥，等打跑了鬼子，我想跟你去湘西，看哈武陵山到底啥样，看你讲过的净水石、青藤篮子。”

“要得！”石苍山笑弯了眼，“等胜利了，我带你们去武陵山，看我们苗家的吊脚楼，吃腊肉、喝米酒！我们那儿的腊肉啊，是用松树枝慢慢熏出来的，香得很！米酒也是自家酿的，喝一口，甜到心里去。”

李念山也接话：“到时候我也去！我还要跟你学更多山里本领，将来若还有敌人敢来，咱们就一起在山里收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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