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转守长沙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照常，但石苍山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团部传来的命令越来越频繁，派出去的侦察兵回来时脸色也愈发凝重。有时深夜，还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闷雷般的炮声，那不是天气，是战争的脚步正在逼近。

这天傍晚，训练刚结束，还没来得及开饭，紧急集合的哨声就尖锐地划破了山林的寂静。所有人迅速奔向集合点。赵团长站在前面，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身边站着几位同样神情紧绷的营连长。

“弟兄们！刚接到上级命令！日军主力正沿长江及其两岸疯狂西进，意图合围武汉！外围阵地弟兄们打得很苦，但……伤亡太大，防线不断被突破。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持久抗战，上峰命令我部，即刻向长沙方向转移！”

人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平息下去。

大家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武汉，恐怕是守不住了。

从上海，到嘉善，在到杭州，徐州，现在，就连武汉也……。所有人心里像灌了千斤之重，再这么打下去，还能往哪里退？再退就是湖南，就是长沙了。

赵团长见所有人的头，都耷拉了下去，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只是这一刻，他除了鼓舞士气，别无其他能做。

“撤退不是溃败！”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是战略转移！路上绝不会太平，鬼子的飞机肯定会盯着我们炸，石苍山！”

“到！”石苍山一步跨出。

“你和你带的这些兵，现在就要派上大用场了！团里决定，你们连作为先头侦察分队，负责探路、寻找安全路线、水源、适合隐蔽休整的地点！大部队的安危，很大程度上就看你们的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石苍山感到肩头猛地一沉，但心中那股被信任的责任感更加炽热。

“立刻准备！轻装！一小时后出发！”

命令如山倒。营地瞬间忙碌起来，打背包、分发弹药和少量干粮。

气氛压抑，没有人多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短促的指令声。

小嘎子凑到石苍山身边：“苍山哥……石连长，咱们……这就真上战场了？”

石苍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发现这半大孩子的肩膀比自己想象的要硬实些：“别怕。跟着我。”

一个小时后，石苍山带着他的连队，融入了苍茫的夜色之中。大部队紧随其后，开始了艰难的战略转移。

石苍山和他那些“半路出家”的丛林学员们，避开大路，引导部队穿行于山林小道、河谷地带。依靠学会的辨认方向、寻找水源和可食用植物的技能，他们在补给困难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为部队找到生机。

但战争的残酷远超新兵们的想象。他们虽然避开了许多正面战斗，却无法完全躲开炮火的覆盖和飞机的扫射。几乎每一天，都有熟悉的面孔倒下。

李念山他们连的一个战士，为了掩护几个新兵，被弹片击中腹部，抬下来时脸色蜡黄，鲜血浸透了简陋的担架。石苍山用尽了他所知的草药，也只能看着这位好学的汉子痛苦地呻吟，却无能为力。

小嘎子晚上蜷缩在石苍山身边，偷偷掉眼泪，梦里都在喊娘。

就连石苍山自己，左臂也被子弹擦过，火烧火燎地疼，他用草药糊上，用破布条一扎，继续带队探路。

……

这天队伍行进到一片两山夹峙、相对开阔的低洼地带，这里曾经是一片稻田，如今荒芜着，只有些枯黄的草秆。石苍山本能地感到不安，这种地形缺乏遮蔽，是空中打击的理想目标。他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希望能尽快通过这片区域。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而富有压迫感的轰鸣声从东南方向的天际传来，初时细微，旋即迅速变大。

“飞机！敌机！散开！快找掩护！”石苍山的头皮瞬间炸开，声嘶力竭地大吼！

大家立刻向四周扑倒，寻找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但已经太晚了。

三架日军九七式重型轰炸机，如同死神投下的阴影，以一种傲慢而精准的姿态出现在视野里，它们显然早已发现了地面上这支长长的、缓慢移动的队伍。

凄厉的俯冲呼啸声撕裂空气，机腹下的机枪率先开火，子弹如同灼热的铁鞭，疯狂地抽打在地面上，激起一串串混着草屑和泥土的烟柱。

紧接着就是一顿炸弹投下，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狠狠地砸落、爆炸！

石苍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掼在地上，口鼻里瞬间灌满了辛辣的泥土和硝烟味。他死死趴在一个浅坑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了位，耳边是持续的高频嗡鸣，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他能感觉到弹片从头顶极近的地方嗖嗖飞过，灼热的气浪烤焦了他的头发和脖颈后的皮肤。

刚才还相对完整的队伍，此刻已是一片末日般的惨景。地面上散落着炸碎的枪支零件、撕裂的军装、烧焦的行李、以及……残肢断臂和模糊的血肉。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骤然爆发的痛苦呻吟、凄厉的惨叫和失去理智的哭喊。

“小嘎子！李念山！陈启明！”石苍山嘶哑地喊着，声音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寻找他的弟兄。

“连…连长…”旁边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小嘎子从一堆浮土下挣扎出来，满脸黑灰，鼻血长流，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但他还能动。

“没事就好！快，救人！”石苍山把他拉起来。

李念山趴在不远处，额头渗了血，人已经昏迷。

陈启明的情况更糟，他为了扑倒身边一个新兵，自己的大腿被一块灼热的弹片切开，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

“绷带！草药！谁还有急救包！”

石苍山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压住陈启明大腿根部的动脉，试图减缓出血，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了他的手。他手忙脚乱地将草药嚼碎，混合着最后一点药粉，敷在那可怕的伤口上，再用绷带死死捆扎。

但血很快又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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