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百余年前
意识到蔺千这是在以记忆传通的方式让她看见当年之事,路祁瑶便没有过多疑惑,只慢慢阖上了眼帘。
古老的神庙之中,白衣女子清冷出尘,有如神明临世,她微微仰着头,纤长的眼睫紧阖着,圣洁而美好。
与她额头相抵的玄衣男子,虽睫帘闭阖,却无端多了几分虔诚。
在无人打扰的黑暗中,两人十指轻轻扣住,而后,暗红灵流与湛蓝流光同时迭起,一个庞大而又闪着瑰丽光芒的灵流法阵恍然乍现。
法阵轮轮转动,冰火两色的灵流全然交织,光芒照彻了整座神殿。
路祁瑶意识逐渐模糊,随后整个人恍如凌空悬起,脚底下一片松软,而后像是直直往下坠。
只是坠落的过程十分缓慢,缓慢到她似乎还能听见耳边的风声,感受到冰冷的发丝自颈间飘撩而过。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浅灰色,天空满是密布的乌云,四下一片嘈杂。
彼时有天雷撕裂天幕,将灰黑的苍穹撕开了一道狰狞裂口。
似乎……有些眼熟……
坠落的失重感愈发清晰,脑子也恢复了清明,路祁瑶这才开始挣扎了起来。
但似乎无济于事。
坠地的速度猛然加快,路祁瑶惊慌之下脱口而出一个名字,“蔺千——”
声音戛然而止,她啪的一下滚在了地上,五脏六腑都仿佛要错位,只觉得方才那一下摔得猝不及防。
路祁瑶揉着后腰缓缓起身,她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围,随即被眼前景象一惊,“……这是?”
眼前一座玉桥,玉桥横跨一条汹涌河流,宽可容二十人并肩而行。
路祁瑶一时怔住了,再抬眼环视一圈,这不是天乾门吗?
她有些茫然,更是满脑子疑惑,可玉桥上不见一人,确切来说,她目光所极之处,不见一个人影。
不见得天乾门中的弟子也就算了,怎么蔺千也不见了?
“掌门有令,将越尘就地诛杀!”
“众弟子听令!”
“御阵——”
路祁瑶站在玉桥上,听见身后一片既嘈杂又算还清晰的声音。
她猛然回头,只见不知何时有一群乌泱泱的人提剑赶来了。
清一色的玄色天乾门弟子服饰,路祁瑶遥遥望着,正要往那边飞掠而去,忽然间,视野里闯入另一个玄衣身影。
她站在玉桥上,全然怔住了,浓密纤长的睫毛簌簌颤动,即便早有预料,可身临其境时也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
她眼前,一群提剑的修士中,一个少年尤其夺目。
少年脸上沾着血迹,额前的碎发已经沾湿,高高束起的发束有些凌乱,在萧瑟的长风中,略显狼狈。
可他的眼神却是狠戾阴鸷的,他提着一柄长剑,像一匹孤狼,陷入重围只得孤军奋战。
长剑闪着熠熠寒光,粘稠的血液一滴一滴自剑身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路祁瑶像是难以置信般,睁大了双瞳,她微声开口,“小越儿……”
那个身险囹圄的少年正是越尘——她秦诺唯一的徒弟。
越尘一手提着长剑,一手还揽着一个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脑袋无力地耷拉下去,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
路祁瑶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百余年前的自己
越尘提起长剑,像一匹野兽,眼睛里闪着类似兽类的凶光。
他已经杀红了眼,满手血腥,满眼杀意死死盯着周围的人。
仿佛有谁敢轻举妄动,他便会将其一剑穿心。
路祁瑶立在桥头,此地视野极好,桥下所有人的神态一览无余。
她在此回忆里,其他人并不能看见她,因此无需担心暴露什么。
路祁瑶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换了个淡然的神情,遥遥望去。
所有围困着越尘的弟子一拥而上,数百柄闪着寒光的长剑朝他飞去。
一阵霸道的灵流荡过,长剑悉数停在了空中,而后,哗哗落了满地。
路祁瑶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御阵的另一群弟子,视线落回到狼狈不堪的越尘身上。
他方才挡下数百长剑,已经耗费了不少灵力,而在那之前,又不知在对敌时耗费了多少,他清瘦的脸上此刻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疲惫绝望。
而他单手搂着的白衣女子,恍如一条毫无生命迹象的白练,看上去随时要脱离他手轰然坠地。
“所有人给我上!”
一声令下,群起而攻。
路祁瑶宽大的袖袍里手掌骤然攥紧,她睫帘簌簌颤动,看着人群中央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绝望迎起长剑。
刀剑激撞声不绝于耳,修士的嘶叫声不断传来,她站在桥头,湿润的眼眸里映着少年身影。
桥下鲜血飞溅,一片刀光剑影。
不知站了多久,刀剑声渐息,原先围困少年的修士们不住往后退散,而提着滴血长剑的少年满身戾气,一步一步朝他们逼去。
那些修士也许只看到他不要命一般的挣扎,而路祁瑶一手将他栽培到大,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此刻就是一匹苟延残喘的狼,只等着最后的鱼死网破。
微弱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他多久了,倘若那些弟子再度围攻,她敢肯定,越尘一定会败下阵来。
即便他还能坚持,他搂着的秦诺,也已经是垂危之际了。
少年挑起长剑,指着人群,一字一顿,似是咬牙切齿,“让开!”
路祁瑶屏住了呼吸,转圜就在于这片刻之间了。
良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人群中就有了动静。
只见原本围得紧实的人墙,忽然不动声色地往后让开了一条道来。
即便已经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路祁瑶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紧攥着衣角的手募地松开了。
她依旧站在桥头,只见少年抱起白衣女子,一步一步,沉重缓慢走上白玉桥。
过了这座桥,出了天乾门,便无人再能拦他们了。
路祁瑶浅色的眸中盈淌着水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少年身前迈去了一步。
然而少年并不能看见她,他只抱着白衣女子,满眼绝望愤恨,强撑着走上白玉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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