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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秦怀之的府门紧闭。

隔绝了咸阳城冰冷的夜气,却无法隔绝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

回到府中,他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点力气都没有,坐在房中又觉得透不过气,只好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石阶上,背靠着粗粝的木柱,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几乎不像是自己的感触,仿佛身体内有另一个存在,是“他”的情绪释放,想克制,却怎么都克制不住,因为这种情绪中的惊恐是他的真实反应。

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里的秦怀之,他已经认命,认为可以以一个全新的视角活下去,不过是一种历史的体验,即便超出想象也能慢慢接受,只当是未知历史的探险。

然而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远比超出想象还要有冲击力,自己彻底成了一枚被命运捉弄的棋子。

不!

不是棋子,是从后世送来的祭品!

“怀之!”

张蓁看到秦怀之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揪得要命。

她蹲在秦怀之的身侧,紧紧握住他那冰凉刺骨、仍在微微颤抖的手。手腕上青金色的神树纹路虽已隐没,但皮肤下仿佛仍有灼热的暗流在奔涌,透过她的掌心传来一阵阵不安的悸动。

“蓁儿…我…”

秦怀之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他努力地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惊恐,如同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孤舟,“那…那到底是什么?那棵树…它…它在‘吃’那些污秽!巫巽说的…钥匙…祭品…”

说着,他猛地攥紧张蓁的手,力道之大,让少女微微蹙眉,但他毫无所觉,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我不是!我真不是房阿!那只是幻境,我不可能是他,我是秦怀之!我只是…只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的话语破碎而混乱,充满了自我否定和深切的恐惧。

神树纹路的失控显现,那吞噬污秽的诡异景象,巫巽穿透灵魂的恶毒诅咒,尤其是那句“钥匙”与“垫脚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对自身身份的定位。

他记得自己是谁!

他是秦怀之,是来自后世的秦怀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考古人,就算成为韩非的一个弟子,这也无妨,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怎么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古老存在,又怎么会是祭品?这太荒谬,太可怕了!

可那纹路…那力量…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他的穿越,他附身在这个同名同姓的秦怀之身上,并非偶然,而是某种…早已被安排好的宿命?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阴谋?

“怀之,看着我!”

张蓁的声音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试图安抚心神的镇定力量,却又掩不住浓浓的担忧。她用另一只手捧住秦怀之冷汗涔涔、苍白如纸的脸颊,强迫他的视线聚焦在她的脸上,“我不知道那神树虚影为何显现,也不知道吞噬污秽意味着什么,但无关紧要,巫巽只是一个幻象,那些话充满了怨毒和蛊惑,真假难辨,不可尽信!”

她知道,太多的未知在今日终于摧毁了秦怀之内心的坚定,就连她自己的心都动荡不已,但她更知道,不能任由这种崩溃继续下去。

少女深吸一口气,指尖蕴起一丝温润平和的灵气,试图通过接触抚平秦怀之体内狂暴紊乱的气息:“你说你不是房阿,我相信你。你是秦怀之,是我认识秦怀之,是让蓁儿心仪的郎君,或许你身上承载了某些你不理解的力量,某种非凡际遇,但力量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驾驭它的心!”

“非凡际遇…”

秦怀之喃喃重复,眼神空洞地望向庭院中摇曳的树影,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是啊,一场该死的‘际遇’!莫名其妙地把我扔到这个鬼地方,扔进这团…这团该死的宿命乱麻里!”

他无法说出自己的“际遇”,也说不清楚,只要说出来,只能是更为荒诞,更为疯魔,这种压抑的情绪让他再次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我根本不明白!不明白为何要选中我!不明白它为何会出现在我的身上!更不明白…我从那个世界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成为某个阴谋的棋子?是为了成为唤醒怪物的祭品?!”

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秦怀之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

手腕处的皮肤下那青金色的纹路竟又不受控制地开始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毒蛇被惊醒,散发出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光芒。一股无形的、带着苍茫古老气息的威压,伴随着他混乱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庭院中的虫鸣瞬间死寂。

“呃…”

秦怀之痛苦地捂住手腕,仿佛那里有烙铁在灼烧,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破茧而出,“它…它又在…为什么我控制不了它?!”

张蓁脸色骤变。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在秦怀之体内左冲右突,狂暴而混乱,与他自身的意志激烈冲突。这绝非简单的力量觉醒,更像是一种…被强行植入、正在反噬宿主的异物。

她立刻双手齐出,十指如穿花蝴蝶般快速点向他周身几处大穴,温润平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试图压制那股狂暴的波动,同时口中急念清心宁神的古咒。

“凝神!怀之!守住本心!不要被力量牵引,不要被恐惧吞噬!”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压制这股力量对她而言也是极为吃力,而且她觉察到那股力量正在吞噬她的灵力。

在张蓁的灵力和咒文的双重安抚下,秦怀之手腕的光芒终于渐渐黯淡下去,那股狂暴的气息也缓缓平复。他再次如同虚脱般靠在柱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疲惫而绝望,之前的惊恐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取代。

“蓁儿…你说,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望着张蓁,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充满了迷茫,“是成为开启深渊的钥匙?还是…在成为钥匙之前,就被这力量撕碎,成为它的祭品?”

张蓁看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迷茫和痛苦,整颗心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要命。

她无法回答秦怀之的问话,因为他身上本就带着谜团,如今再加上这次的经历,以及巫巽的诅咒…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他身上的“建木之种”,绝非偶然,他被皇帝启用,应该也是某种不可告人的必然。

然而,这些话不能说,说出一个字都会更加摧毁他的内心,她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传递着掌心的温度,声音坚定而温柔。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其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是谁的钥匙,也不是谁的祭品!你是秦怀之,你的意义会由你自己去书写,去证明!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蓁儿也陪你走下去,永远陪着你…”

夜色浓稠如墨,将这座小小的府邸紧紧包裹。

秦怀之靠在冰冷的柱子上,感受着张蓁掌心传来的微弱暖意,听着她坚定却略显苍白的话语,心中的恐惧并未消散,但那无边的黑暗中,似乎…真的被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缕名为“陪伴”的微光。

然而,那缠绕在手腕血脉深处、随时可能再次苏醒的冰冷力量,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钥匙”身份,依旧沉沉地压在他的灵魂之上。

真相…

如同隐匿在浓雾中的狰狞巨兽,只露出模糊而充满恶意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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