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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宿命的绞索


沉默在烛影中蔓延,如同凝固的墨汁。

“房阿…青鸾?”

离朱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谜团,开口问道:“如此说来,秦怀之…身上的‘建木之种’…真的源于房阿?所以巫巽才会那般断言秦怀之在加速‘墟’的苏醒?在他眼中,秦怀之继承的,正是他当年背叛并亲手夺走力量的那个人的遗泽?!又或者说…”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惊疑,“秦怀之本人…很可能就是房阿?!”

“是与不是,这层迷雾,我也未能穿透。”

荆月的声音平静无波,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深潭般的幽暗,“但我猜测,他被嬴政如此突兀地置于高位,其中缘由,恐怕与阳滋公主的意愿无关,定有更深、更不为人知的因果缠绕。于他而言,这究竟是泼天的机缘,还是催命的符咒,不到最后一刻,无人能解。”

说着,她轻轻喟叹,那叹息仿佛承载着千年的尘埃,“在我族中留传的秘闻里,那场血腥的叛乱,以及紧随其后与周室倾国相搏的惨烈战争,如同巨锤彻底击碎了古蜀巫咸的根基。忠于房阿的巫咸部众,在滔天战火中如星火般四散,一部分被无情吞噬,另一部分,那些宁可魂归故土也不愿向篡位者巫巽屈膝的忠贞者,则被迫踏上了南迁百越的荆棘之路,那是一条浸满血泪与绝望的漫长流亡…”

离朱只觉得喉咙仿佛被无形的砂纸磨过,火烧火燎的干涩。她猛地抓起案上的粗陶酒碗,仰头灌下,辛辣的液体滚过喉管,却丝毫无法浇熄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没想到,历史的真相竟是如此狰狞,如同纠缠千年的怨毒藤蔓,将过去与现在死死绞紧。若这番推测为真,那么骊山地宫深处那令人窒息的景象,巫巽穿透时空的刻骨诅咒,秦怀之信念崩塌时的痛苦颤抖,便不再是孤立的事件。

它们找到了更幽深、更黑暗的源头,一张由远古的背叛、千年不息的复仇烈焰以及对无上力量的贪婪争夺,共同编织而成的、笼罩一切的宿命之网!

“南迁…百越…”

离朱放下酒碗,碗底撞击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目光灼灼地钉在荆月脸上,“如此说来,当初秦军灭楚,杀你阳巫一族,以及如今不惜余力地征伐百越之地,实则都是在剿杀巫咸遗族,对吗?”

荆月没有立刻回答。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烛台上冰冷的铜纹饰,那纹饰古老而繁复。烛火在她指尖跳跃,光影明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应是如此!”

荆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像是在抚摸一道陈年的伤疤,“巫巽曾率族人占据荆楚,之后秦国联合楚国伐蜀,却屡次败走,但最终还是亡于秦。”

话语稍歇,荆月又继续道,声音如同穿越了莽莽林海,“蜀地的巫咸遗族再次出逃,巫咸的传承也彻底融入当地的风土,演化成了楚地的巫阳之术,也成为了西瓯等百越部族崇奉的源头。然而那份源自上古的、关于镇压‘墟’的核心秘密,关于‘建木之种’的真正力量与代价,以及那永世不灭的警惕与仇恨,如同融入骨血的烙印,代代相传。”

话语间,她的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支在绝望中迁徙的队伍。

“秦人先祖是商将嬴来,周武王杀嬴来,秦取代周,也算是等待八百年的复仇。”荆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又道:“商周之亡,皆有邪灵之力参与其中,历代秦君都清楚这一点,他们利用巫咸,也惧怕巫咸,虽然蜀国被灭,但巫咸遗族尚存,这便成为了始皇帝的心病,他怕巫咸卷土重来,释放出邪灵,所以他要杀巫咸遗族,也想找到永镇邪灵之法!”

离朱突然问:“巫巽死了吗?当时为何不再释放邪灵?”

荆月说道:“巫巽的结局,族中并无具体说法,只是说在一次天谴雷击之下,巫巽所领的蜀国遭受重创,巫巽本人就此不知所踪,其他祭司再无释放邪灵的能力,即便是有,也不敢放,放出来就镇不住了,这也是蜀国最终灭亡的主要原因。”

离朱缓缓点头,大胆地猜测道:“或许,巫巽从未真正消失,很可能是失去了巫力,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钥匙’的出现,等待能力的复苏,等待能够重新掌控那个叫“墟”的邪灵,覆灭大秦。”

荆月一怔,这种猜测听起来荒诞不羁,世上从没有长生不老,如果巫巽还活着,寿命该有几何?!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她又有些相信这种猜测,因为有太多的不可能变成可能,所为的不可能,只是超出想象而已,并非不存在,或许巫巽早已作古,但肉体的消亡并不意味着灵魂的泯灭,他很可能还活在灵魂的轮转之中。

荆月缓缓蹙眉,烛光在她眼中凝成两点疑惑的星芒,“如果巫巽还存在,如果秦怀之的‘建木之种’真是房阿遗泽,那他就各方计划中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一环,或许这也是他被委以重任的原因。”

“他究竟知道多少?”

荆月望向里朱,自问自答:“或许他自己并不知道,那枚‘种子’深埋于他的血脉魂魄之中,力量与诅咒共生。巫巽在地宫中的诛心之语,未必全是谎言。那神树虚影吞噬污秽的景象…恰恰印证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

离朱的心猛地一沉:“你是说…”

“建木,通天彻地,本是沟通人神、净化污浊的圣物。但若其根基已被污染,若驱动它的‘种子’本身就与‘墟’有着千丝万缕的、甚至是同源的联系…”

荆月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那么,它吞噬污秽,可能并非净化,而是…滋养。滋养那个沉睡的、渴望回归的恐怖存在。秦怀之越是使用这力量,越是试图去‘守护’或‘开启’,越可能如巫巽所言,成为加速‘墟’苏醒的‘垫脚石’。”

屋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

离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弥漫全身,秦怀之在骊山地宫中信念崩塌的苍白面孔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那也不是简单的挫败,那是发现自己珍视的力量、自己存在的意义,可能都指向一个毁灭性结局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绝望,而这种绝望或许并不是出自秦怀之的本心,而是灵魂最深处的那个存在。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离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种子’拖入深渊?或者,成为唤醒怪物的祭品?”

荆月沉默良久,久到离朱以为她不会再回答。

终于,她轻轻开口,声音飘渺得如同窗外渗入的夜雾:“宿命的网,已将他牢牢缚住。挣脱,或许比沉沦更难。关键在于…那颗‘种子’最终会长成什么。是支撑天地、净化万物的神树,还是…成为‘墟’归来的桥梁?这答案,不在你我,甚至…可能也不完全在巫巽的算计之中。它深埋在秦怀之的意志里,埋在他面对那无边黑暗和自身宿命时,最终做出的选择。”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幽深难测:“而骊山地宫,恐怕只是这场漫长献祭…或者说觉醒仪式的…第一个祭坛。那尊将军俑…那被抽走的魂魄…或许,只是‘它’苏醒前,微不足道的第一声啼鸣。”

离朱感到一阵窒息,荆月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预言,为秦怀之的未来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血色阴影。

那枚深埋的“种子”,究竟是希望的火种,还是毁灭的引信?

秦怀之的路,似乎只剩下一条,在宿命的绞索下,走向那个注定被黑暗吞噬,或者…在吞噬中重生的终局。而她们,或许只能成为这悲壮终章的见证者,或者…陪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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