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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铁甲初啼


莫州格物院东厢铸铁坊的顶棚被蒸汽顶得吱呀作响,铁水流动的金红光芒与雪后惨白的日头在油布缝隙间交织搏杀。凌泉指间的炭笔在燕京水门图样上刻下一道深痕,力道透纸背,仿佛要捅穿析津府的千年砖石。

炉膛里的火焰嘶吼着,将空气扭曲成灼热的波纹。浓烈的铁锈与焦油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赤裸上身的匠人肌肉虬结,汗珠从黝黑的脊背上滚落,砸在滚烫的地面发出“滋”的轻响。巨大的坩埚被长钳夹持,里面赤红的铁水如同被困的熔岩,翻滚咆哮。

“稳住!对准芯模!”独眼大匠头的嘶吼被火焰的怒吼淹没。浇铸口倾斜,刺目的金红洪流如同瀑布泄入深埋地底、半人高的黏土模具中!嗤——!!巨量白汽带着死亡的嘶鸣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整个工坊。

凌泉背对着这地狱般的光景,站在铸铁坊中央那张巨大木案前。深青直裰沾染墨渍与蜡痕。案上,来自江南格物院测绘室的地形图、火炮剖面图、苏记船坞珊瑚金折算的银钱账册堆叠交错。而他手中的炭条,正狠狠刮过那张被反复摩挲、边缘磨损泛毛的狼皮图纸——耶律南仙以血墨为注的析津府水关详图。炭条像刀锋,在辽都层层防御上剐出血路,从西南方墨绿死泽直刺城下水门!

炭条猛地刺透图纸,钉入松木桌面!

凌泉动作顿住。他盯着被洞穿的析津水门标记,指腹碾过墨迹边缘渗入纸纤维的细微暗褐血渍(耶律南仙的),冰寒沉入眼底。他拔出炭条,目光却如冷电射向工坊传动区。

那里正进行着沉默的暴力美学——粗如儿臂的青铜齿柸被固定在水压锻锤下。巨大的锻锤无声抬起,轰然砸落!

??铿锵!??

白炽的火星爆散!炽红的齿柸瞬间嵌入冰冷的钢砧模具!

??铿锵!??

又是一击!精准、高效、带着摧毁与重塑的冷酷韵律。

“铸件!炮尾栓!”一声惊慌的叫喊。捧着一大块刚脱模、嘶嘶冒着白汽青铜栓的年轻工匠被脚下蒸汽凝结的水洼滑倒!百斤重的赤铜巨块眼看就要砸向旁边堆码整齐、等待精磨的精密传动齿轮雏形!若砸实了,整个蒸汽机车的传动系统研发将前功尽弃!

凌泉瞳孔骤缩!

“——!”

一道人影如鬼魅般切入!戴油污牛皮手套的大手——手背上一道刺眼的新鲜焦黄烙痕——稳稳托住轰然下坠的铜栓底托!另一只手闪电般揪住工匠衣领!巨大的冲力被瞬间泄去!

“谢……谢厉队正!”惊魂未定的工匠喘息。

托住巨物的人正是厉川!他脸上混杂着疲惫与烟尘,眼神却锐利如短匕,看向凌泉时唯有无声的服从。

凌泉目光早已收回,仿佛未曾发生。他抓起笔架上一支铜箍硬鹅毛笔,狠狠蘸入砚台里浓得化不开的血痂般暗墨。悬腕疾书,字迹如刀刻斧劈,力透纸背!这是给司马光的信,开篇即定论:

“……凌云南洋利刃已归鞘,尽注幽燕。三千鬼翎成甲,雷吼在握(装备新式火铳),人三马(河套烈马)。析津城防图在此!耶律重元北巡未归(密讯确认),南京道如断脊之虎!墨泽为屏?此乃破天赐我门户!下官意遣鬼翎为锋,三日飞渡死泽,兵临水关!破关易如反掌……然!”

笔锋陡然一顿,浓墨在黄麻纸上洇出巨大阴云,积压着所有的不甘与豪赌!

“然孤军深入,纵有奇锋,难撼坚城铁闸!需雄师即刻北上,声援接应!大军压境需路(墨泽通道)!火器咆哮需粮(弹药辎重)!下官斗胆……”  后面触目惊心:需枢密院虎符调幽州前线十万精兵做后盾!需工部征发十万民夫凿穿墨泽冻土、开拔通道!需倾尽枢密院工部库藏调拨精铁、硝石、猛火油!格物院莫州库已空!最后,才是那搏命一击的底牌——

“……若相公允此战,枢密院符至三日,下官定以‘神舟铁兽’(陆地蒸汽机车)拖‘惊雷炮’(重型攻城臼炮),碾碎墨泽,炮破水关!大宋旌旗,必插析津敌楼!”

信以油蜡火漆封死。耶律南仙血迹斑斑的狼皮地图被三层油纸紧裹,外层朱砂标注“枢密军情急递”。最后,凌泉从颈间扯下那枚从未示人的异色兽骨哨(炎蜥骨哨)。

“厉川!”厉川一步踏至面前,如同待发的箭。

“在!”

三样物件——信、图、骨哨——被凌泉以近乎嵌入铁甲的力道按入厉川怀中。眼神如鹰视冰潭,声音重如山岳:

“第一程,‘灰翎’(铁翎信鸽)!过莫州,换马!再换!再换!马死人不停!三日内,塞进汴梁宣德门外……司马光府门缝!开封府盘查若紧……信,嚼烂咽下!图……以哨焚之!”手指死死压住那枚炎蜥骨哨!“哨在,命在!哨碎人亡,此战必倾!”

“喏!!”厉川喉头滚动,胸膛如鼓擂,这一声低吼如同从肺腑炸开的誓言!他死死捂住胸前,转身撞开风雪的帘幕,马蹄声瞬间被吞噬。

风更紧了。

铸铁坊沉重的门被猛地撞开!劲风裹挟着大片雪沫冲入,驱散浓重的蒸汽烟云。一行人踏入,为首者未着甲胄,一身墨绿箭袖官袍,身形瘦削如竹,眼神却如钩子般刮过人脸,带着刻板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身后跟着四个魁梧的亲兵,脚步沉稳,踏得地面微震。

正是兵部新任莫州转运副使,赵铮。

“凌院正。”赵铮的声音干涩冷硬,目光扫过狼藉、灼热又充满狂暴力量的工坊,眉峰微不可查地蹙起,仿佛踩入了某种粗鄙的泥淖。“枢密院会同三司签押的行文已至。”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轴卷,单手递出,动作带着官吏特有的疏离,仿佛递的不是军令,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票拟。“军情如火,莫州格物院所铸‘惊雷炮’十门,调配火铳八百支,火药三千斤,‘雷吼’四百具,并‘金疮灵’成药一千二百瓶,即刻移防镇西大营!另,院中所存驮马、鞍具,尽数移交本官转运辎重!”

空气骤然紧绷!匠人们锤打的动作慢了半拍,惊疑的目光在兵部官靴和凌泉脸上来回扫动。白芷抱着一个大大的药箱刚从侧门进来,听到这话,脸色瞬间煞白,手下意识将怀里包裹的羊皮册《青霉图谱》抱得更紧。

凌泉终于从案上抬起眼,直视赵铮。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听到了匠人的一锤回响。“火炮十门,前日三门炮管炸裂,仍在重锻,七门可用。火铳八百支,实存五百四十支,铜料未至。火药三千斤,库存不足七百斤,雪大路阻,新料在北行途中。”他语速平稳,如数家珍,每一个数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雷吼四百具?上月交割兵部二百具,格物院现只有新造试验品一百七十具。金疮灵……白芷。”

白芷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努力维持平稳:“副使容禀。医护所……‘金疮灵’昨日……新试配……挥发过剧……损了四成……成品药液……只剩……三百七十瓶可用。”她嘴唇微微颤抖,不敢看赵铮陡然锐利起来的眼神。

赵铮的脸沉了下来,嘴角紧绷的线条透出不悦。他身后的亲兵下意识地手扶刀柄。工坊里只剩下炉火、锻锤和水压机的巨大声响,将这沉默衬托得更加窒息。

“凌院正,”赵铮的声音拖长,带着刀锋般的冷意,“莫要敷衍。枢密院的钤印,就是天条。”

就在此刻!

呜嗡——!!!!!

一阵低沉到令人心胆俱裂、仿佛从地心深处爆发出来的、蕴含着无尽蛮力的钢铁咆哮!!猛地冲破了所有声音的桎梏!整个铸铁坊的地面都在剧烈震动!工坊深处那扇通往核心试验场的厚重铁门缝隙中,骤然喷射出粗壮的、翻滚着浓密黑烟与水汽的蒸汽洪流!像发狂的地底巨兽在喘息!

轰隆!轰隆!轰隆!!!

沉重的、纯由巨大精钢轮毂碾压夯土地面的撞击声,伴随着粗壮的钢铁活塞如同蛮荒巨人心脏般搏动的轰鸣!一下!又一下!如同在人心上擂鼓!

沉重的铁门在烟雾蒸腾中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从内部猛然推开!

一个庞大、狰狞、全身披挂着粗粝厚重铸造外壳的钢铁怪物,在浓烟蒸汽中露出了它压迫性的身姿!

它由三根粗如古树、箍着厚重钢轴的巨木担起庞大的青铜底板平台。平台中央,巨大的鼓腹锅炉如同愤怒的钢铁心脏,顶部安全阀疯狂喷射着炽白蒸汽柱!锅炉后,一个坚固的铸铁框架内,巨大的往复式活塞机构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带动着横向巨硕的飞轮疯狂旋转!粗大的精钢臂杆则将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传递到两侧——那每一只都包覆着厚重铸铁轮圈、轮圈外缘密密麻麻钉满巨大铜钉的钢铁巨轮!足有十二只!此刻正缓慢又不可阻挡地碾过地面!

“喀啦——隆!喀啦——隆!”它每一次巨轮滚动都让地面剧烈颤抖!铁轮深陷入泥泞,留下深达尺许的印痕!喷涌的蒸汽如同它狂暴的呼吸!

它就这样在兵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像一座移动的金属堡垒,碾碎了工坊门口那道象征性的矮木门槛,将门槛的碎渣深深嵌入冻土!巨大的钢铁之躯投下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赵铮和他四个面色惨白的亲兵!

这头钢铁巨兽的简易瞭望塔台上,赫然插着一面簇新的、画着代表大宋兵部鹞鹰图腾的朱漆认旗!旗帜在炽热蒸汽的裹挟下猎猎狂舞!充满了力量与臣服的象征!

凌泉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穿透了蒸汽的嘶鸣与地面的颤动,清晰而冰冷:

“副使,‘神舟铁兽’初号机,拖拽力八千石,负载‘惊雷炮’全重绰绰有余。碾冰破雪不在话下。”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赵铮因震惊而略显僵硬的官袍下摆,“墨泽冻土开道,有此兽当先,凿冰碎岩,如履平地。下官已命人备好试驾鞍具。不知赵副使,可有胆略亲乘此兽,与鬼翎铁骑,一同为后续大军……踏出这条北归燕云的……康庄血道?”

他微微侧身,让出通往那巨大钢铁怪兽踏板的方向。那被蒸汽缭绕、轰鸣震颤的钢铁巨物,如同活过来等待主人驾驭的洪荒神兽!

赵铮的脸色由僵硬转为苍白,再由苍白憋成一种奇异的猪肝色。他喉结剧烈滚动,瞪着那蒸汽喷薄、铁轮滚动、碾碎冻土的庞然大物,又死死看向凌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熔岩与冰锋的眼睛。最终,那捏着枢密院行文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挤出一个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音节:

“……好!”

“备鞍具!”凌泉的喝令带着金铁交击之力。

巨大的钢铁怪兽缓缓停稳。活塞规律喘息,飞轮旋转带起的风卷起工坊地面的浮尘和雪沫。两名格物院的匠人——而非兵部亲兵——麻利地将一套特制、由粗大锁链和减震皮垫组成的简易鞍具卡死在怪兽顶部驾驶座位的基座上!

赵铮盯着那狰狞颤动的驾驶座和喷薄的蒸汽,眼神深处一丝挣扎与屈辱迅速被更深重的忌惮取代。他几乎是僵硬地被手下亲兵搀扶着,踉跄着爬上那几级冰冷的、被露出的铆钉刮得他官袍下摆“刺啦”作响的钢铁阶梯。

凌泉站在地面,仿佛没看到赵副使狼狈的动作,目光却似穿透了弥漫的蒸汽烟云,落向南方那片风雪肆虐的苍茫天际。

厉川的影子早已消失在风雪深处,但那只肩负着炎蜥骨哨和血的图卷的“灰翎”信鸽,或许正在穿越那片吞噬一切的混沌,扑向那座决定命运的汴梁城。桑干河上游的墨绿死泽在图纸上蜿蜒,析津府的千年城郭在狼皮与血痕中颤抖。他指尖那枚珊瑚金戒指的微凉触感透过紧握的手掌传来,戒指内侧的暗格仿佛也在微微搏动,如同即将复苏的战鼓。

整座铸铁坊都屏息凝神,目光在驾驶座上的兵部副使与站立的凌泉之间来回。蒸汽轰鸣不断,像是巨兽等待冲锋的号令。肃杀之气,凝若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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