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章.六根清净
他摸摸她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烫。她又忍不住一阵干呕，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半小时后，党雷取回化验单。乔熙巴巴地望着他的表情，想从中读出信息。
党雷坐到她身边，等医生叫号的同时，俯身用自己干燥的嘴唇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
“别怕。”他低声说，握紧她的手。
“我怕什么？”她勉强笑了笑，声音虚弱。
“有孩子我们就生下来。你母亲那边，我会去说服。”他的语气郑重，像是在承诺。
“我怀孕了？”乔熙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没看结果。”党雷将化验单折着，并未翻阅，仿佛那个结果需要他们共同面对。
乔熙强打精神坐直，望向党雷，忽然问：“大叔……你这个年纪的人大多都有孩子了，一定很羡慕别人吧？”她的问题有些突兀，带着试探，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党雷扣住她的后脑，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声音低沉而认真：“我只想和你有孩子。”他的目光灼灼，映着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这时护士叫到乔熙的名字。党雷扶着她走进诊室。
医生快速看完化验单，语气平淡：“急性肠胃炎。需要输液，24小时禁食水。”
说完便在键盘上敲击处方：“去取药吧。”
乔熙想着大抵是中午吃的生腌导致的脾胃不和。
但内心深处，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悄悄蔓延——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那失落从何而来，或许是保洁阿姨的话和党雷那一刻的期待，在她心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她被安排在有隔断的病床上输液后，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胃痛逐渐缓解。身体放松下来，疲惫感席卷而至。
党雷坐在床边椅子上，眉间的忧虑未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乔熙拉拉他的手指，他的手指温热而有力：“没怀孕……你看着有些失望？”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褪去痛苦的沙哑。
党雷挤出一点笑容，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刚才在外面等的时候，还在想，要是真有了，我是不是就能转正了。”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乔熙轻轻嘟嘴，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气：“想得美，有孩子也不给你名分。”
“好好好。”他无奈地轻笑，指尖拂过她的脸颊，满是宠溺。
党雷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语气转为认真：“但后来一想，如果你真怀孕了，又发烧生病，身体肯定吃不消。还是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再考虑孩子的事。”他的担忧切实而温暖。
乔熙半合着眼点头，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病床不宽，但足够容纳。她看了眼两侧拉好的隔帘，创造出一个私密的空间，轻轻拍拍空出的位置：
“分你一半，躺会儿吧。”她邀请道，声音带着依赖。
党雷为她掖好被角，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你睡，我守着。”他的声音低沉可靠。
乔熙浅浅一笑，闭上眼睛，喃喃道：“这话听着真耳熟……”仿佛在记忆中找到了一个安心的锚点，终于沉沉睡去。党雷凝视着她沉睡的侧脸，守在她的病床前，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乔熙在医院打了一夜点滴，迷迷糊糊醒来时，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恰好看见党雷从门外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
见她醒了，党雷快步走到床边，伸手轻探她的额头，微凉的掌心贴着她不再发烫的皮肤，眉头随之舒展：“嗯……烧退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格外温柔，“小熙，胃还疼吗？”
乔熙摇摇头，感觉确实好了很多，只是浑身无力。她抬眼看了看床头挂着的、还剩大半袋的乳白色营养液，小声嘟囔：“能不能不输了……手背都僵了。”声音里满是委屈和疲惫，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党雷看了眼那袋液体，又看了看她微微肿起的手背针眼，心软了下来，柔声劝道：“再坚持一会儿，我去问问护士，看能不能提前结束或者调慢些。”
正说着，一位交班的护士走过来查房，瞥了一眼输液袋和记录单，公事公办地问：“不想输了？那就拔针了？”语气干脆利落。
乔熙连忙点头，像得了特赦令。昨夜吐了半宿，又整晚滴水未进，她现在浑身虚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立刻离开消毒水弥漫的空气。
党雷没再多说，小心地扶着她坐起来，看着护士利落地拔针，用棉球按住针眼。他接过手，仔细地替她按了一会儿，确认不再出血，才帮她穿好外套，拢了拢有些凌乱的长发，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带着她离开病房。
坐进车里，党雷细心地为她调整好座椅，系好安全带。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乔熙眯着眼，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指向远处一个匆匆走过的熟悉身影：“你看……那是不是宁律师？”
党雷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那个穿着干练套装的身影，点了点头：“是宁舒。”
乔熙眨眨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好奇：“她来医院……你不去关心一下？”她侧过脸，观察着他的表情。
党雷启动车子，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语气平淡无波：“我为什么要关心她？”
乔熙瘪瘪嘴，故意拖长了语调：“你们两家不是世交嘛……听说宁律师对您可是青睐有加哦。”
党雷淡淡回道，视线依旧看着路面：“我爷爷和乔外公还是过命的交情呢。”
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精准地让乔熙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再次望向宁舒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她去的方向……不像是门诊部啊？看着像是往后面那栋楼去了。”
党雷打着方向盘驶入主干道，平静地回答：“是精神医疗科住院部方向。”
乔熙惊讶地转头看他：“这你都知道？党局对这医院结构很熟嘛。”
“嗯，”党雷应了一声，语气如常，“昨晚你睡着后，我在附近转了转，熟悉了一下环境。”他说得轻描淡写。
乔熙忍不住笑出声，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神采：“你半夜在医院楼道里乱转，不怕被保安当可疑人员抓起来啊？”
党雷瞥她一眼，嘴角微扬，带着一点难得的调侃：“我是干什么的？”
乔熙捂嘴轻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对哦，差点忘了，本省公安系统最年轻的局长，确实有点本事在身上。”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继续揶揄他，“尤其是听说淮西市那么多高干千金都想攀上您这朵高岭之花……”
听出她话里明显的调侃，党雷故作严肃地唤她全名：“乔熙！”
乔熙立刻噤声，像被捏住后颈的猫，乖乖坐好，眼底却藏着狡黠的笑意。
车子平稳驶回雅澜居。
回到熟悉的环境，乔熙抱着双腿蜷在沙发一角，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眼巴巴地望着正在倒水的党雷：“大叔～我饿了……”声音拖得长长的，满是撒娇的意味。
党雷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将温水递给她，柔声劝道：“医生叮嘱了，还要禁食二十四小时，再忍耐一下，好不好？”他的声音很温柔，但态度明确。
乔熙委屈地撇撇嘴，小口抿着水：“可是我真的好饿啊……胃里空得难受。”她试图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打动他。
党雷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他揉了揉眉心：“我好困，几乎一夜没合眼。你陪我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如果感觉好点了，我就给你弄点清淡的吃，好不好？”他采用了迂回策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恳求，让人难以拒绝。
乔熙凑近他，鼻尖动了动，忍不住又干呕了一下，眉头皱起：“你身上好臭啊……都是医院的味道和汗味。”
党雷轻笑，带着无奈：“所以才要洗澡啊。”他站起身，准备去浴室。
乔熙却趁机贴过去，脸颊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坚实，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得逞的弧度，声音黏黏糊糊：“咱们一起洗？”她手指悄悄拽住他腰侧的衬衫布料，轻轻晃了晃。
党雷手掌稳稳地抵住她的肩膀，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表情故意板了起来，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乔总！现在你需要的是六根清净，乖乖养病。刚退烧，身体还很虚弱，不能洗澡，这是原则问题。万一再着凉，又得回医院。”
“可是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她扭动着身子抗议，眼里汪着一包委屈，试图软化他。
“那也不行。”党雷的态度罕见地没有松动，他知道这时候心软就是害她。
乔熙吃了瘪，知道这回撒娇卖萌都无效，只好悻悻地“哼”了一声，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一步三回头地蹭回了卧室，关门时还故意弄出一点不大不小的声响，以示抗议。
客厅终于安静下来。党雷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几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浴室。灯光明亮，映出他满脸的疲惫和眼底的红血丝。他刚抓住T恤下摆利落地脱掉，露出线条分明、精壮的上身，浴室门突然又被“哗”地一下推开了。
乔熙扒着门框，脑袋探进来，眼睛亮晶晶的，不死心地做最后尝试：“要不…咱俩就一起吧？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闹你！就只是洗澡！”她伸出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党雷裸着上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微微一僵，随即反应过来，抓起手边干净的毛巾作势要扔过去，语气带着警告又好气好笑：“乔熙！关门！立刻，马上！”
乔熙撇撇嘴，脸上写满“小气鬼”三个字，嘟囔着：“嘁，不看就不看，我什么没见过！”说完，冲他做了个夸张的鬼脸，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拉上门。哒哒的拖鞋声渐远，显示着她的小小不满。
党雷反手“咔哒”一声锁上门，背靠着微凉的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浴室里还残留着她常用的那款蜜桃味沐浴露的甜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
热水器嗡鸣启动，他走到花洒下，伸手试了试水温。
热水从头顶浇下来，冲刷着一夜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水流的掩护下，他眉宇间的凝重才彻底显露出来。昨夜在仁寿堂医院，他并不仅仅是“转了转”。凭借职业本能和权限，他探查到不少令人不安的疑点：精神科住院部高层区域守卫异常森严，堪比重点监管区域，夜间仍有不明车辆频繁出入后勤区域，甚至瞥见了几个他曾在某些高度敏感的经济案件和人口失踪案件档案中见过的面孔，这些人此刻出现在一家私立医院，显得极不寻常。
这些破碎的线索在他脑中盘旋，与他之前的调查逐渐交织——荣泰集团七年前毫无征兆的神秘撤离、仁寿堂医院看似不合理却持续多年的合作、甚至可能与他侄子失踪的关联......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某个巨大的、尚未浮出水面的真相。而乔熙，荣泰的继承人，无疑正处在漩涡的边缘，甚至中心。想到她可能面临的危险，一股冰冷的寒意窜上他的脊背，远比热水更让他清醒。
关掉水龙头，浴室瞬间安静下来。他用毛巾擦干身体，水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纹理滚落。
他裹上浴袍，带出一身温热的水汽，轻轻推开卧室门。房间里窗帘半掩，光线柔和。乔熙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悠长，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全然不知外界潜涌的暗流。
党雷小心地掀开被子躺上去，动作轻缓，生怕惊醒她。他刚躺下，乔熙便无意识地翻过身，偎依过来，寻找着热源，一只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胸膛上。党雷将她搂入怀中，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心底那片因警惕而冰冷的角落渐渐被熨帖。
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睡吧。”他在心底无声地说，手臂温柔却坚定地环抱着她，仿佛这便是需要他守护的整个世界。窗外的阳光正好，屋内时光静谧，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未知的风暴正在无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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