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刷大小龙
武德三年的初夏,关中大地麦浪初黄,本该是准备收获的时节,但长安城的空气却凝重如铁。
秦王府内,李二面沉如水,指尖在地图上洛阳的位置重重一点,仿佛要将那图钉直接摁进桌板里。
“不能再等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世充老贼,弑君篡位,祸乱东都,如今竟敢行刺本王,害我肱股,连稚子都不放过!此仇不报,何以告慰天雄在天之灵?何以震慑天下宵小?”
堂下,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心腹谋臣皆神色肃然。
赵天雄之死,如同扎在每个人心头的一根刺,尤其是其子赵子义的神秘失踪与泾阳庄园的惨案,更让这场刺杀带上了令人发指的色彩,也彻底点燃了李二的怒火。
原本历史上应在武德四年展开的东征,因这变故而骤然提前。
复仇的火焰,与天下一统的雄心,交织成了最强大的动力。
“殿下,”房玄龄谨慎开口,
“我军新定河东,虽士气可用,然连续征战,疲敝未复。王世充据守东都,城高池深,兵精粮足,恐非旦夕可下。若战事迁延,恐生变故,尤其是河北窦建德,岂会坐视?”
杜如晦接口道:“玄龄所言极是。然则,正因为王世充自觉稳坐洛阳,以为我军必待休整后方会东进,我等正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速战速决,方为上策。至于窦建德……”他眼中精光一闪,
“或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携重礼前往河北,陈说利害,暂稳其心。即便不能使其按兵不动,亦可拖延其南下之期。”
李二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克明之言,深合我意!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传令下去:即日整军,以屈突通、秦叔宝为前锋,尉迟敬德、程知节领玄甲军为中军,本王亲率大军随后策应。
兵贵神速,十日内,兵发洛阳!”
“诺!”众将轰然应命,战意瞬间被点燃。
六月,兵临城下
唐军行动如风,铁流滚滚,出潼关,过渑池,直扑洛阳。
正如杜如晦所料,王世充虽知与李唐必有一战,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的报复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酷烈!仓促之间,郑军只能收缩防线,凭借洛阳周边险要据点节节抵抗。
战事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慈涧、青城宫、龙门……一个个要塞壁垒前,都化为了血腥的绞肉场。
李二亲冒矢石,白衣银甲,如同战神亲临,每每出现在战况最激烈处。
玄甲铁骑在他的指挥下,更是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一次又一次地撕裂郑军的阵线。
秦琼的双锏、尉迟恭的铁鞭、程咬金的马槊,皆染满了敌血。
但王世充毕竟也是一代枭雄,麾下亦有不少能征惯战之将,凭借地利和坚固工事,抵抗得异常顽强。唐军的推进,每一步都付出了血的代价。
七月。
历时一个多月的激烈外围战,唐军终于肃清了洛阳外围据点,将这座天下雄城团团围住。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洛阳城墙高厚,防御体系完善,城内粮草储备尚足。
唐军数次强攻,皆被击退,伤亡惨重。战局陷入了艰苦的围城战。
就在这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唐军大营:
河北窦建德,亲率十万大军,号称三十万,一路攻陷管州、荥阳、阳翟等地,浩浩荡荡,西援洛阳!
消息传来,唐军大营内部顿时泛起一阵波澜。腹背受敌,乃兵家大忌!
“殿下!窦建德势大,我军久攻洛阳不下,士卒疲惫,不如暂避锋芒,退守新安?”有将领提议。
“不可!”李二断然否决,他目光扫过帐中诸将,声音坚定如铁,
“王世充兵疲食尽,上下离心,克日在即!窦建德新破孟海公,将骄卒惰。吾据虎牢,扼其咽喉。彼若冒险争锋,吾取之甚易。若狐疑不战,旬月之间,王世充自溃。城破兵强,气势自倍,一举两克,在此行矣!”
他力排众议,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亲率精锐步骑三千五百人,东据虎牢关,阻击窦建德!留下李元吉、屈突通等继续围困洛阳。
虎牢天险,雄主对决
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乃中原锁钥。李二率军抢先一步占据此地,凭关固守。
窦建德大军抵达,连营十余里,旌旗蔽日,鼓声震天,气势极盛。
然而,面对雄关和严阵以待的唐军,夏军数次进攻,皆被击退,无法前进一步。
李二并不满足于单纯防守。他不断派出小股精锐骑兵,骚扰夏军粮道,袭击其零散部队,甚至亲自带着尉迟恭、秦琼等少数骑兵,逼近夏军营寨侦查挑衅,气得窦建德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时间一天天过去。窦建德空有兵力优势,却被牢牢挡在虎牢关外,寸步难进,士气逐渐低落。
谋士凌敬建议绕道太行,攻取河东,以迫使唐军回援,却被窦建德拒绝,他坚信只要与王世充汇合,便能稳操胜券。
然而,李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一日,清晨,窦建德意图趁唐军战马饲料用尽,需到黄河北岸牧马之机,发动总攻。他亲率大军,自板渚出牛口列阵,北依黄河,南连鹊山,正面宽达二十里,擂鼓进军,企图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碾碎唐军。
唐军众将见夏军势大,皆有惧色。李二却登高望远,仔细观察敌阵后,对诸将笑道:“贼起山东,未尝见大敌,今度险而嚣,是无纪律,逼城而阵,有轻我心。我按甲不出,彼勇气自衰,阵久卒饥,势将自退,追而击之,无不克者!”
他下令按兵不动,以逸待劳。
果然,时至中午,夏军士卒饥渴疲惫,纷纷坐倒在地,队伍散乱,争着喝水,纪律松弛,毫无战意。
李二见时机已到,大喝一声:“可矣!”
亲率玄甲军精锐,如离弦之箭,直冲夏军阵线!
同时,令宇文士及率三百轻骑掠过敌阵西侧,进行牵制。
夏军正懈怠间,忽见唐军铁骑如天崩地裂般冲来,仓促应战,阵脚大乱。
李二一马当先,率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大将,卷着旗帜,冲入敌阵,直透其背!
刹那间,虎牢关前杀声震天,烟尘蔽日。玄甲铁骑所向披靡,夏军虽众,但指挥失灵,士卒惶恐,溃不成军。
李二率队反复冲杀,夏军大阵彻底崩溃,士卒争相逃命,自相践踏,死者枕藉。
混战之中,窦建德见大势已去,心中大恸。其麾下忠勇亲兵拼死护主,组成一道血肉壁垒,抵挡着唐军如潮的攻势。
“夏王!快走!”一员浑身是血的裨将嘶吼着,将窦建德推上亲随备好的快马,“留得青山在!回河北,再图后计!”
窦建德双目赤红,看着身边浴血奋战、不断倒下的将士,知道再无挽回可能。
他长叹一声,猛地一抽马鞭,在数十名最精锐的亲卫死士簇拥下,朝着战阵相对薄弱的东北方向奋力冲杀而去。
李二正指挥部众绞杀夏军主力,忽见一队精锐骑兵护着一人拼死突围,料定是窦建德,立刻命令尉迟恭率一部玄甲军追击。
然而,战场混乱,溃兵如潮,窦建德的亲卫又个个抱定必死之心,阻击极为顽强。尉迟恭虽骁勇,连续斩杀数名敌将,却终究被稍稍阻滞。
窦建德趁此间隙,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坐骑神骏,竟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去,消失在黄河岸边的茫茫芦苇荡中。
尉迟恭追之不及,只得悻悻而回,向李二请罪。 李二望着窦建德遁走的方向,眉头微蹙,但随即舒展开来。虽未能竟全功生擒窦建德,但其十万大军已然灰飞烟灭,主力尽丧,短时间内再也无力干预中原战事。
首要目标,仍是洛阳! “无妨,丧家之犬,暂不足虑。收拾战场,回师洛阳!”李二下令道。
虎牢大捷的消息传回洛阳围城大营,唐军欢声雷动,而洛阳城内,则陷入了一片绝望的死寂。
王世充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军心涣散,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剧。他试图突围,但失败告终。
走投无路之下,王世充素服率其太子、群臣二千余人,诣军门投降。
李二端坐于军中大帐,接受了王世充的投降。
当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匍匐在地时,帐中一片寂静,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处理完受降的初步事宜后,李二令左右屏退,只留下长孙无忌等少数心腹。他目光冰冷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王世充。
“王世充,”李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本王问你,去年四月,长安平康坊刺杀之事,可是你所为?”
王世充抬起头,脸上满是败军之将的颓丧,却并无太多惊惶:
“败军之将,无话可说。是,是某所为。李二你屡屡坏我好事,截我粮道,杀我大将,某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派人行刺,有何奇怪?只恨苍天无眼,竟让你逃过一劫!”
“逃过一劫?”李二猛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王世充面前,逼视着他,
“那你为何还要派第二波人,去泾阳县,屠戮赵天雄将军家庄园满门?连一个四岁的稚子都不放过!王世充,祸不及妻儿!行事如此狠毒卑劣,你也配称一方之主?!”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赵天雄挡剑的身影和赵子义那双早慧却可能已永远黯淡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
王世充闻言,脸上却露出了诧异和茫然的表情:“第二波人?屠戮庄园?四岁稚子?李二,你莫要血口喷人!某王世充行事,是狠辣,是不择手段,但敢作敢当!刺杀你,某认了!但派人去杀一个已死将领的家眷,屠庄灭口?某还不屑于此!更何况是对一个懵懂孩童下手!某若真想斩草除根,为何不在长安动手,要等到你们有所防备再去那什么庄子?此事绝非某所为!”
李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只有败者的颓唐和被诬蔑的愤怒,竟不像作伪。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长孙无忌等人也面露惊疑。
如果不是王世充……那会是谁?谁既能精准地把握时机,又能如此心狠手辣,并且……试图将这笔血债栽赃到王世充头上?
一股更深的寒意,悄然爬上李二的心头。他仿佛看到,在击败了明处的敌人之后,一条隐藏更深、更加毒辣的毒蛇,正悄然吐着信子。
洛阳的落日,透过帐门的缝隙照进来,将李二的身影拉得很长,却无法驱散那骤然降临的疑云与冰冷。
真正的幕后黑手,依旧隐藏在迷雾之中。而逃回河北的窦建德,虽暂得喘息,但其势力大损,中原大势,已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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