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进入僵局

桑榆攥着那只装着蓝绿色碎屑的密封袋，指尖沁出的汗把塑料袋洇出一小片湿痕。她快步往家走，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

【那颜色……  不对劲。】桑影的声音冷不丁在脑仁里响起来，带着点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不是自然结晶，人工合成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边缘有应力断裂痕迹，大概率是某种工具的磨损残留。】

桑榆心里咯噔一下，脚步慢了半拍。桑影的眼睛就像尺一样，她如果这样说，说明这次捡到的东西的确不简单。

她赶紧甩甩头，把那点怪异感压下去  ——  八成是今天没睡好，胡思乱想呢。

刚到门口，一股融合了黑松露、烤黄油和慢炖肉香的复杂香气便优雅地飘来。没等她换鞋，身着香槟色丝质套装、仪容无可挑剔的陈雅芝便从里面开了门，身后站着一位系着雪白围裙、态度恭敬的厨师。

“榆榆回来了？”陈雅芝微笑着，优雅地侧身让女儿进门，“何师傅今天试了新到的蓝龙虾和黑松露，正等你回来给点意见呢。”

桑明诚坐在沙发上翻着金融时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从报纸上抬起，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脸色怎么这么差？后勤处的活儿就那么累人？”

桑榆换鞋的动作顿了顿，扯出个笑脸：“嗯……  对着电脑整理台账，有点晕。”  她没提公园的事，也没说那袋碎屑，直觉告诉她，这些事不能让爸妈知道。

“我就说别去那种地方折腾，”  桑明诚放下报纸，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头让刘秘书在公司给你安排个助理的闲职，环境好，也轻松，不比在警局看人脸色强？”

“明诚！”  陈雅芝柔声打断，带着恰到好处的嗔怪，“孩子刚回来，先让何师傅布菜。工作的事，总要尊重榆榆自己的想法，真要不想去了，家里难道还缺她这一份薪水不成？”

桑明诚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  “你就惯着她吧”，目光又落回了报纸上。

桑榆快步回房，将密封袋藏进抽屉最深处，用一条不常戴的丝巾仔细裹了好几层才稍稍安心。

出来时，餐厅的长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食材烹饪后的诱人香气，刚才那点莫名的紧张感，似乎暂时被这熟悉而奢华的家庭氛围冲淡了些。

……

重案一组的办公室里，惨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把每个人脸上的疲惫都照得一清二楚。

四十八小时连轴转，查出来的线索却像握不住的沙，攥得越紧漏得越快。

刘海瘫在转椅上，眼圈黑得像烟熏妆，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更显憔悴。角落里的打印机还在  “咔哒咔哒”  吐着纸，那声音在死寂里听着格外闹心。

李铭拖着灌了铅的腿挪到白板前，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周队……”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点抖，“仨重点嫌疑人……  全有铁证不在场。”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深吸口气，指着白板上的照片：“艺境画室那老板，罗振宇，42  岁。林薇薇是他常客，俩人联系挺勤。那老小子搞的什么暗黑美学，听着就邪乎。”

李铭猛地拔高声音，又倏地泄了气：“可出事当晚，他在市中心艺术拍卖会上，镜头怼脸拍了一整晚，半城名流都能作证。转天又去邻市开画廊，高铁票、酒店记录、主办方签字……  严丝合缝，没一点空子钻。”

他抓起桌上的冰咖啡罐，狠狠往太阳穴上一贴，对林佳摆了摆手：“佳姐，帮我续下……”

林佳接过文件夹，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倒是稳：“美院雕塑系副教授，周勤，38  岁。学生说他上课夸林薇薇形体是‘上帝杰作’，还私下说想长期合作。这人孤僻得很，工作室跟堡垒似的，有学生说他搞创作时眼神野得吓人，研究方向还涉及人体解剖艺术。”

她顿了顿，瞥了眼主位上那个没说话的身影，喉结滚了滚：“但林薇薇出事那三天，他在两百公里外的山里带学生集训，基站定位死死锁在那儿，十个学生能互相作证，没作案时间。”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林佳翻到最后一页，语速快了些：“自由雕塑家张野，35  岁。给林薇薇推销过工具，社交软件上净发些‘永恒之美’、‘重塑躯体’的屁话，还骚扰过人家。他工作室在荒郊野岭，堆了不少化学溶剂和硅胶，说是做特效的，还有吸毒史，现在在社区监管名单上。”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点荒谬的笑：“结果呢？出事当晚，这货急性阑尾炎被拉去急诊，手术记录、住院病历、护士签字，连隔壁床病友都记得他嚎了半宿。时间卡得……  比表还准。”

“技术这边也凉了。”  刘海从电脑后面探出头，声音闷闷的，“林薇薇手机最后信号在城东废弃工厂区。那个约她‘保密创作’的号，是虚拟网络号，查不到源头。她失踪前，社交账号、邮箱全清干净了，专业得跟被格式化过似的。那孙子……  跟个鬼似的，一点味儿没留下。”

铅块似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看起来像线索的东西，碰到  “不在场证明”  和  “消失的痕迹”，全成了死胡同。凶手够狠够精，每一步都踩在警方的盲区上。

就在这时，周幸以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炸响，尖锐的铃声像针似的扎破死寂，所有人都一激灵。

周幸以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节奏不急不缓。然后慢悠悠地抬手，把听筒扣在耳边，嘴角还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张局。”  就俩字，声音懒懒散散的，听不出啥情绪。可离得最近的林佳看得分明，他下颌线瞬间绷紧了，跟拉满的弓弦似的，喉结还极轻地滚了一下。办公室的空气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更沉了。

“是……  嗯……  清楚……  行。”  没几句，全是短句，干净利落，像钉子砸进木头里。

咔哒一声，听筒归位。那轻响落在每个人心上，倒像砸了个重锤。

周幸以缓缓抬头，眼神扫过办公室里一张张疲惫的脸，那目光不算冷，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让小李下意识地直了直腰。

“昨天公园现场的照片，流网上去了。”  他慢悠悠地说，字字清晰，“裹尸袋，警戒线，围观的人  ——  角度找得挺刁钻。本地论坛炸锅了，标题我都替他们想好了：‘无头女横尸公园，警方束手无策？’三小时，讨论量破万。”

他嘴角勾了勾，那笑意没到眼底，透着点凉：“舆情上头盯着呢，给了个明确的时限。”

“时限”  俩字一出口，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好像有秒针在耳边  “滴答滴答”  地跑，催命似的。

周幸以  “噌”  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响。他走到白板前，背对着众人，背影挺得笔直，像株扎在石缝里的树，看着有点孤，却透着股韧劲儿。

“挖。”  就一个字，掷地有声。

“所有跟林薇薇搭过话的，从她室友记不清的路人甲，到路边吹口哨的混混，一根线头都别想漏！”

“所有地下画室、私人作坊，就算把洛城地皮掀了，也得给我翻出来！”

“技术组，现场物证再筛三遍！就算是灰尘印子，也给我抠出指纹来！”

“老赵！”  他猛地转身，目光像刀子似的戳向角落里的法医，“那防腐剂成分分析，卡在哪儿了？我要它最快速度出现在我桌上  ——  听见没有？”

最后那句带了点糙劲儿，却像鞭子似的，一下子抽醒了屋里所有人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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