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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心被当枪使


车厢内的沉默仿佛被无形拉长,浸透了水汽般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

仪表盘幽蓝的冷光如一柄利刃,切割开昏暗的空间,勾勒出周幸以硬朗的侧脸轮廓——下颌线紧绷,眉骨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盯着桑榆微微泛红的眼角和紧抿的嘴唇,那常年敲击方向盘、带着薄茧的指尖蓦地停住。

原本锐利逼人的语气像是骤然过了砂纸,透出一种罕见的、甚至有些生硬的缓和:“我没怀疑你。”

桑榆捏着衣角的手指猛地一蜷——她已在心里绷紧了弦,预备迎接他更进一步的质疑或冷静到残酷的分析,甚至已经在脑中排练好了三套反驳说辞和一套“士可杀不可辱”的悲壮表情,却没料到等来的是一句近乎笨拙的澄清。

这让她蓄满力的反击像是一拳砸进了软絮里,连带着满腔的委屈都晃了晃,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放。

心里的小剧场瞬间熄灯散场,只剩一个茫然的主角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聚光灯打下来,只剩无措。

“我是怕……”周幸以侧过脸,视线投向窗外闪烁掠过的路灯,那些浅色光芒在他深沉的眼底明明灭灭。

他耳根不易察觉地漫上一层薄红,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跟某种不习惯的表达方式较劲——他周幸以办过无数大案,面对过最凶残的歹徒都没眨过眼,枪顶在太阳穴上心跳频率都不变,此刻却觉得组织语言比拆弹还难,每一个字都得从胸腔深处费力地掏出来。

“怕有人把你当枪使。”

【“怕”?用词精准度有待提高,直接说“怕你蠢死”更符合他风格。】

桑榆在脑海里小声辩驳:影姐,我也没那么差吧……

这方桑榆还在和她的副人格据理力争,那边周幸以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磨砺的沙哑,“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付个把小毛贼还行,真撞上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徒……”

他顿了顿,眉头不自觉地拧紧,额间刻出深深的竖纹,“……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关心人的话能说得这么难听也是一种天赋。桑小榆你那是什么表情?这就被说服了?你的斗志呢?喂狗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左手探进警服内袋里摸索了片刻。那是一个半旧的银色金属糖盒,边角有些磕碰的痕迹,露出底下更深的金属色。

他勾出一颗包裹着浅蓝色糖衣的薄荷糖,动作有点快,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递到桑榆面前:“刚才……语气重了,赔个不是。”

桑榆垂眸,看着他摊开的掌心——那手掌宽大,指骨分明,掌心和虎口覆着经年累月留下的薄茧和几道浅色旧疤,充满了力量感,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托着这点微不足道的、闪着廉价糖纸光泽的甜。

心里那点酸涩的委屈,竟真的像被温水流过,一点点化开了。

她默默接过糖,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粗糙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妙的触感。剥开糖纸,将那颗清凉的圆球塞进嘴里,强劲的薄荷味迅速在舌尖蔓延开,恰到好处地压下了喉咙里呕吐后的苦涩。

嗯,是周队常吃的那种牌子,提神醒脑,劲儿挺大,跟他的人一样,直白又有效。

她低头含着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周幸以的袖口——深灰色警服布料上,蹭上了一小片已经发暗发褐的血渍,边缘还沾着泥痕和草屑,显然是刚才在草丛里勘查时弄上的,他却浑然未觉。

他总是这样,注意力全在案子和别人身上,对自己近乎苛刻的忽略。

田小雨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梦里那张惊恐无助、沾满泪水和污泥的脸依旧清晰得骇人。

可她没有任何依据,甚至连为何会梦见都无法解释。

难道要说“周队我做了个噩梦觉得有个失踪女孩可能已经遇害了”?他会不会觉得她惊吓过度开始说胡话了?

或者更糟,认为她为了参与案子而编造线索,哗众取宠?

【这时脑子清醒啦!没得到我足够信任的时候,桑小榆你不许说梦境的事!】

“安啦安啦影姐,此刻说出来,除了给周队再添一团乱麻,没有任何好处。”桑榆在脑海里安抚着那位傲娇又警觉的副人格。

桑影:……

感情不是因为我不允许吗?

煤球在她怀里轻轻“喵”了一声,柔软温暖的小身体缩了缩,仿佛在附和桑榆的决定。

“先回局里。”周幸似乎并未察觉她瞬间的挣扎,见她乖乖含着糖,嘴角几不可见地松缓了一瞬——还行,知道接糖,没当场给他甩回来,看来气是顺了些。

他重新发动了车子。大切诺基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平稳地驶离了这片被红蓝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弥漫着残酷气息的现场。

车窗外,民警仍在疏散着窃窃私语、伸头探脑的人群,法医组的同事正小心翼翼地将最后的证物箱封装上车,动作谨慎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扫过后视镜,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沉稳冷硬,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缓和从未存在:“现场留给老赵收尾,王大坤的身份必须尽快确认,他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最近的联系人,要立刻摸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桑榆含着那颗逐渐变小的糖,轻轻“嗯”了一声,将所有的疑虑和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再次咽回肚里,怀中的煤球仿佛感知到气氛微妙的变化,温暖的小身体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带来一丝奇异的、毛茸茸的安慰。

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灯火通明,已然是晚上七点多。

推开门,一股复杂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的红烧牛肉面汤味、酸爽的老坛酸菜味,夹杂着角落飘散的淡淡烟味和过量咖啡因的焦苦,混合成一种专属于加班现场的、疲惫却仍在沸腾的生命力。

这些零嘴都是周队自掏腰包买的加班储备粮,他总皱着眉说这些玩意儿是慢性毒药不健康,但每次补充得最勤快,哪个队员熬得脸色发青了,他总会看似随意地扔过去一盒泡面或一条巧克力。

周幸以下车,绕过来替她拉开车门。桑榆抱着煤球,刚迈出一步,胃里却突然一阵翻搅,腿脚发软,眼前微微发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一只有力的手臂迅速而稳当地扶住了她的胳膊,五指收拢,温热的力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稳稳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这么轻?感觉还没局里配备的防暴盾牌重,风一吹就倒似的,还总想着往前冲,周幸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小心。”他的声音低沉,落在耳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制的关切。

桑榆借着他手臂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站稳,脸上微微发热,低声道:“谢谢周队……可能刚才还有点没缓过来。”  鼻尖似乎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糖味,以及一丝极微弱的、来自罪案现场的尘土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反应速度倒是合格,手臂力量也足够,扶持点稳当,基础安保素质过硬。】

“嗯。”周幸以松开手,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视线锐利如刀,仿佛能刮开表面看到内里的虚弱。他移开目光,提醒道,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抱好猫,台阶滑。”

“好的周队,我去收拾一下就准备下班。”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他眼底难以掩饰的倦色和眉宇间深积的疲惫,还是没忍住添了一句,声音轻轻的,“您去审讯前……让内勤倒杯热水吧,空腹问话容易胃疼。”

周幸以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小丫头自己脸色白得像刚从面粉袋里捞出来,倒还有空操心别人。

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勾了下嘴角,那弧度极小,几乎看不见:“知道了。”

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向审讯区——陈墨的口供必须尽快突破,时间不等人。走了两步,却下意识地对路过的一个内勤小哥道:“小刘,帮我倒杯热水送过来。”  语气自然得像只是忽然想起来。

……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目,毫无怜悯地将一切情绪都照得无所遁形。

陈墨萎靡地缩在冰冷的铁椅上,双手被铐在桌面,脸色灰败如旧墙纸,手指神经质地抠刮着桌角的金属边缘,发出细微而令人焦躁的“刺啦”声。

他试图维持艺术家的最后体面,挺直背脊,但那不断颤抖的、几乎要痉挛起来的膝盖出卖了他深入骨髓的恐慌。

周幸以推门而入,将刚从现场带回的、沾染着夜色气息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扔在桌上,沉重的声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并未立刻坐下,而是先走到墙角的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热水,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也让他的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沉静与锐利,如同磨砺后的刀锋。

他注意到陈墨的视线跟着水杯移动,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喉结也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他这才拉开椅子,在陈墨对面坐下,目光如实质般压了过去,冰冷而专注。

“陈银翔对林薇薇下手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周幸以开口,不是疑问,是冰冷的陈述。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摊开的一张现场照片特写——林薇薇太阳穴附近那半枚清晰的、带着绝望印记的指纹,“你之前说你只是事后帮忙处理现场。但这指纹的位置和方向,证明你当时亲手扶着她的头,眼睁睁看着,甚至……帮了忙。”

他的语气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厉声质问更让人窒息,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陈墨紧绷的神经上。

陈墨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仍强撑着抬起下巴,试图维持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周警官,您或许无法理解……艺术追求有时需要超越常理的勇气。银翔提出以人体为终极画布时,我也曾挣扎……但当《沉渊》获得前所未有的关注时,我意识到,这条路或许……或许是被命运选中的。”

他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声音虚浮,试图从周幸以眼中找到一丝哪怕是被冒犯的认同感,哪怕是一丝波动。

“艺术?”周幸以嗤笑一声,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报告,甩到陈墨面前,纸张散开,露出上面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和数据,“省省吧,你儿子至少敢作敢当,认了。你呢?躲在‘艺术’后面,这些年,被你剽窃创意、夺走作品的学生,不止一两个吧?需要我把他们的名字和证词一个一个念给你听吗?你贪图名声,陈银翔沉溺于杀戮的快感。《沉渊》的署名是你,把他引上这条邪路的,难道不也是你?”  每一句话都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撕开陈墨虚伪的包装,露出里面不堪的、散发着腐臭的内核。

陈墨的头猛地低下,几乎要埋进胸口,抠挖桌角的手指用力到泛出青白色,指甲几乎要翻折过去。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残忍扯掉。

周幸以身体前倾,拉近了距离,阴影笼罩住陈墨,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再问你一次,王大坤,你们是怎么搭上的?”

听到这个名字,陈墨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整个人猛地一僵,脸上残存的血色瞬间尽褪,变得惨白如纸。

周幸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缓缓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最具冲击力的现场照片——那些铺满路面的、难以辨认的暗红血肉组织和狰狞碾压痕迹的特写,一张张推到陈墨眼前。

那画面极具视觉暴力,甚至能让人产生闻到铁锈般浓重血腥味的幻觉。

“认识吗?这就是王大坤现在的样子。”周幸以的声音冰冷平直,像手术刀精准地划过皮肤,露出其下的真相,“被人徒手掐断脖子,然后扔在绕城高速上,让无数车轮碾过去。现在,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拼不回来。”  他甚至在“徒手”两个字上加了极轻微的、却令人胆寒的重音。

陈墨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胃部剧烈抽搐,猛地干呕了一下,酸水直冲喉头,视线惊恐地想从那些可怕的照片上移开,却被那极致血腥残酷的画面牢牢吸住,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

他仿佛能听到车轮碾过骨肉的可怕闷响,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你觉得,”周幸以的声音如同寒冰凝结,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砸进他耳膜,直抵最深处的恐惧,“如果我们现在放你出去,下一个变成这样的,会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寒意和绝望感彻底渗透进去,冻结每一根神经。审讯室里安静得能听到陈墨牙齿剧烈打颤的“咯咯”声,以及他粗重混乱、濒临崩溃的喘息。

“王大坤只不过卖了些劣质‘碧水’,就落得这个下场。你呢?”周幸以的目光锐利如刀,毫不留情地直刺陈墨最深的恐惧,“你给你亲生儿子用那种东西……你觉得,那个下手这么狠绝的凶手,或者他背后的人,会怎么看你?会不会觉得……你更该死?”  他甚至微微偏了下头,做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审视表情。

审讯室里死寂一片,只有陈墨粗重混乱的喘息声和压抑不住的、牙齿打颤的声响。

他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汇聚成滴,滑落鼻尖,眼神剧烈挣扎,最后一丝侥幸和心理防线在极致的、赤裸裸的死亡威胁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艺术、名声、体面,在血肉模糊的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沉默了近一分钟,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和灵魂,彻底瘫软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是在一个……一个私人艺术沙龙宴会上……他自己找过来的……有一次,我去找王大坤拿货……无意中听到他躲在里间打电话。”

他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咯咯声,极度困难地继续,“他好像……在跟一个叫‘罗斯’的人吵架……求对方,说能不能多搞点‘正版’过来……说他现在卖的这些仿制的……效果不稳定,容易把人弄疯,迟早……迟早要引起警察的注意……”

周幸以眼神一凛,身体微微前倾,但语气依旧平稳,不容置疑地追问,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罗斯?说清楚点,哪个‘罗’,哪个‘斯’?长什么样?怎么联系?”  心脏却在这一刻微微加速跳动,仿佛捕捉到了黑暗中一丝微弱的信号。

陈墨艰难地摇头,汗水如同溪流般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桌面上:“……不,不知道具体怎么写……我也没看见过人。只听王大坤这么叫……电话里,王大坤很低声下气,那个‘罗斯’……好像很不耐烦,骂他贪心坏事……还说……说货都是从什么人的实验室里偷偷弄出来的,风险太大……”

“实验室?”周幸以敏锐地抓住这个关键词,声音陡然收紧,“什么实验室?那个人又是谁?”  案子厚重的迷雾似乎被这一缕来自更深处黑暗的光刺入,露出了背后更庞大阴影的一角。

“我……我真的不知道了……”陈墨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彻底的绝望,“我就听了这么一点,怕被发现,赶紧就走了……周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些了,真的!你们一定要保护我,他们……他们真的会灭口的!会像对付王大坤一样对付我的!”  他惊恐地向前倾身,被铐住的手腕勒出红痕,仿佛凶手已经提着屠刀站在门外。

周幸以盯着陈墨彻底崩溃的表情,判断着他话语里最后的真实性与价值。他缓缓靠回椅背,将“罗斯”、“实验室”、“那个人”这几个零碎却至关重要的信息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串联又打散。

审讯室再次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剩下陈墨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恐惧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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