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血疑云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新港公园上空，深秋的寒风裹着枯叶往人骨缝里钻  ——  林地深处的温度比外围低了至少三四度，连呼出的白气都凝得比别处慢些。

这片紧挨着别墅区的林地本是荒草丛生的闲置地，半年前被某位不差钱且有点关系的业主拍板改造，美其名曰  “城市绿肺”，如今公园主体虽已完工，却因外围虚拉的施工线挡了视线，成了鲜有人知的  “隐蔽角落”，也难怪那只哈士奇的主人会把这儿当成遛狗的僻静处。

可此刻，这片僻静被数十盏临时架起的强光灯撕得粉碎。

透亮的光线穿透夜幕，将林地照得亮如白昼，连泥土里嵌着的碎木屑都无所遁形。

人影在光影里幢幢晃动，派出所增援的民警弓着腰拨开灌木丛，重案组的探员蹲在地上用记号笔圈定区域，每一次弯腰都轻得怕惊扰什么，每一个标记落下时，空气里的凝重都多添一分。

周幸以抬腕扫了眼腕表，时针早已越过十一点，表盘冷光映在他眼底，添了几分沉郁。他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警戒线，看见桑榆还站在原地，宽大的风衣裹着她单薄的身形，强光下脸色白得像张薄纸，眼下淡青的阴影在灯光下格外扎眼  。

“桑榆。”  他迈开步子走过去，平日里带着命令感的声线放软了些，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手铐，“搜查至少还得三小时，你去车上眯会儿，有事我叫你。”

桑榆听见声音时，正感觉一阵眩晕顺着太阳穴往天灵盖冲，不仅是熬夜熬的，更像是某种无形的压力在胸腔里膨胀  ——  从林薇薇案开始，她就隐约摸清了梦境规律：越是靠近核心现场，越是接触到与受害者相关的东西，那些带着线索的梦境就越清晰。

她扶着身边的树干稳了稳，指尖触到粗糙的树皮，才缓缓点头：“好，周队，那我就不撑着了。”  顿了顿，她还是补充了句，“我确实有点晕，怕待会儿添乱就先去车里睡会了。”

周幸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那双总带着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去吧，”  他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力道轻得像在安抚，“车钥匙在副驾储物格里，暖气开最大。”

桑榆拉开大切诺基的副驾车门，“咔嗒”  一声关上门的瞬间，外面的嘈杂像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  民警的交谈声、树枝被踩断的脆响、强光灯的嗡鸣，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调整座椅靠背，让自己半躺着陷进坐垫里，闭上眼睛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缝  ——  林薇薇案的梦境已经不会再出现了，而这次，关于  “田小雨”  的碎片正隐隐浮动。

她想着证物袋里那本染血的笔记本，纸页上  “蓝”  这个代号像烧红的针，扎得人心里发紧；想着那根被哈士奇叼走的手指……  意识在这些碎片里慢慢沉下去，连带着车身轻微的震动，一起坠入了不安的睡眠。

车外，搜查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相对的安静  ——  刘海几乎是小跑着冲到周幸以身边，平日里总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乱了几缕，他却连习惯性捋头发的动作都忘了做，双手攥得指节发白。

“头儿！”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厉害，凑到周幸以耳边时，呼吸都带着颤，“找到了……  在三个浅坑里，埋得特别随意，就盖了层薄土。”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得格外明显，“是……  双臂和双腿，还有躯干上半部分。”  话音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冷空气吸进肺里压惊，“但……  头没找到。”

周幸以的眼神瞬间冷得像结了冰，方才还带着几分缓和的气场骤然收紧。他没多问，只朝刘海抬了抬下巴，脚步迈得又快又稳，朝着发现尸块的方向走去。

赵彦辞已经蹲在其中一个浅坑边，白色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坑里的尸块，助手正用无菌钳夹着一块惨白的肢体，小心翼翼往专用藏尸袋里放  ——  动作轻得像是在处理易碎品。

听见脚步声，他连头都没抬，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冷静得像在分析一块木头：“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四十八到六十小时之间，和之前那根手指的检测结果对得上。”

他用镊子拨开躯干创口处的肌肉组织，尽管血液早已流失殆尽，但丝缕状拖曳的血管和肌肉纤维仍触目惊心。

“分尸手法很粗糙，但力度极大。”  赵彦辞的镊子顿了顿，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不是锯子、砍刀这类精细工具，更像是用巨大的机械力量硬撕的  ——  你看这里。”

他指着关节断裂处，“纯粹是暴力撕裂造成的，创面完全不规整，有点像古代的车裂，也有点像撕咬的痕迹，但是太专业了，大型动物不可能这么专业。”除非有人专门训练过，后面这句猜想他没说，总觉得有些荒唐。

周幸以蹲下身，目光落在那处创口上，眉峰拧得更紧。

“女性，”  赵彦辞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稳，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些  ——  那是他情绪波动时唯一的破绽，“从骨盆形态和骨骼闭合程度看，年龄在十三到十五岁之间，典型的青春期少女。”

周围的空气瞬间像被冻住，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弱了下去。他沉默了足足五秒，再开口时，声音里淬着一层冰冷的硬刃，连口罩都挡不住那份隐怒：“但骨骼年龄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弱些，排除基因影响因素，这个女孩长期营养不良。”

最后，他直起身，摘下手套的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用力，“还有个异常点  ——  所有尸块几乎是‘无血状态’。”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冰水里，让周围的人都顿了顿，“不是抛尸时流干的，是分尸前，死者体内的血液就已经差不多空了。”

夜风突然变猛，卷着枯叶打在强光灯上，发出  “哗啦”  的轻响。在场的人都下意识裹紧了衣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出来  ——  那是冷，更是心底发出来的寒意。

刘海搓了搓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恍惚：“总不能……  真有吸血鬼吧？”

周幸以没看他，目光依旧盯着那袋尸块，声音沉得像从胸腔里滚出来：“人有时候，比鬼可怕多了。”

话音落地，他没再说话，脸色在强光下显得愈发冷硬。

少女、极端暴力、失血、斩首……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坨，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他扫过周围黑黢黢的林地，树影在灯光下张牙舞爪，像藏着无数秘密  ——  凶手不仅残忍分尸，还刻意藏起了头颅，要么是不想让警方快速确认死者身份，要么……  那颗头颅上，藏着能指认他的关键痕迹。

“刘海。”  周幸以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加派十倍人手，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别墅区外围，重点找头。另外，让信息组排查近期所有上报的失踪少女，年龄就按老赵给的范围划，尤其是住在这附近的。”

“是！”  刘海立刻应声，转身时脚步比来时更急，连乱了的头发都顾不上理。

周幸以的目光又落回不远处的证物箱  ——  那本染血的笔记本正躺在里面，透明证物袋上还印着取证时的编号。纸页上  “蓝，最后一次，清账”  那行字，像一句冰冷的咒语，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夜更深了，寒风裹着死亡的气息在林地里打转，那些未被发现的秘密，还藏在黑暗里等着被揭开。

而警车里，桑榆的眉头突然蹙紧，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攥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  她的梦境，正随着现场的发现，朝着更深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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