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是什么?
尖锐的刹车声如同布帛被撕裂,接连响起,数辆警车在周幸以那辆半个身子都探出河堤、摇摇欲坠的吉普车后方猛地停住,轮胎摩擦着地面,升起缕缕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林佳几乎是车门刚开一条缝就挤了出来,像颗出膛的炮弹般冲向围栏边,看清险情后倒吸一口凉气:“嚯!老大你这停车技术真是日益精进啊!再往前蹭半米,今晚兄弟们就得在河里捞你了,顺便还得给你申报个‘勇闯五条河’积极分子!”
驾驶座里传来周幸以带着忍耐的声音,明明额角还沾着碎玻璃碴,语气却稳得像焊在地上:“林佳,我要是真下去了,临沉前也得拽着你。让你跟河里的鱼群唠唠嗑,省得它们天天看垃圾看得审美疲劳。”
“别别别,”林佳嘴上讨饶,动作却丝毫不慢,利落地和同事们一起取出救援设备,甩出牵引绳,“我这不是表达一下对您车技的由衷敬佩嘛!追个凶手而已,您这又是漂移又是悬空停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拍《速度与激情之五条河分情》呢!”她说着,还趁间隙从小挎包里摸出块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咔嚓咬了一口,美其名曰“压压惊”。
旁边的刘海听着这对话,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将液压顶杆固定在吉普车后桥上,“佳姐,您先歇会儿嘴吧,周队还悬着呢!”
几名警员紧张有序地操作着,牵引绳缓缓收紧,液压顶杆提供稳定支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几分钟后,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吉普车的后轮终于重新接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林佳和刘海立刻上前,合力打开了有些变形的驾驶室车门。
周幸以解开安全带,动作略显迟缓地探身出来。额角一小块擦伤渗着血丝,与他白皙的皮肤形成对比,衬衫沾满了灰尘和碰撞时迸溅的碎玻璃碴,整个人虽然看起来带着一股硝烟散尽的狼狈,眼神却锐利如初。
“没事吧,老大?”林佳关切地问,又递上水和纸巾,“喏,擦擦,看您这一头一脸的灰,造型挺别致啊,最近流行落魄硬汉风?”
周幸以没接水,只扯过纸巾胡乱按在额角,目光扫过林佳和刘海,第一时间切入正题:“死不了,那个被扔在路上的人,现在什么情况?”
“送市局法医室了,赵法医亲自盯。” 林佳立刻收了玩笑脸,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身份确认了,叫王猛,三年前持刀伤人进去的,后来靠‘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的诊断书翻案,硬是把牢底坐穿改成了‘保外就医’—— 合着精神病院是他家开的?”
刘海在一旁补充,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追溯了他最近的联系记录,其中一个加密号码经过多层跳转,最终溯源到的实名注册信息……是洛城市教育局副局长,阮鸿运。”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买凶杀人,还敢实名注册?”
几乎是同时,周幸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那个追踪给贺知章递话内鬼的线人发来的消息。
消息很简单,只有一个地址和一句话:目标最终进入该别墅区,停留在这栋别墅前。
周幸以点开地址详情,发现恰好这地址就在桑榆家不远处。
也是距离永光电机厂相对最近的别墅区了。
旁边的刘海正好也瞥见了屏幕上的地址,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喃喃出声:“这…这不就是那个阮鸿运家的地址吗?!”
周幸以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洞悉真相后的凛然。
他抬手用力抹去额角渗出的血珠,动作带着一种粗粝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看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果然会有人着急忙慌地,来给我们补齐这最后一块证据链。”
他环顾四周,看着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追逐和紧张救援的下属们,正准备下令收队回局里深挖阮鸿运这条线。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河堤下方,靠近高速公路巨大水泥支撑柱的岸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浑浊的河水与垃圾中间若隐若现,那颜色和形态,与他惯常所见的漂浮物截然不同。
“等等。”周幸以抬手制止了准备撤离的队伍,眼神锐利地投向那个方向,对身边一名警员吩咐道:“带两个人,下去看看,注意安全。”
那名警员立刻领命,带着两名同事,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河堤向下探查。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心中已有某种不祥预感的众人来说,却显得格外漫长。
林佳忍不住又摸出一块牛肉干嚼着,眼睛紧紧盯着河堤下方。
不一会儿,那名带队探查的警员就连滚带爬、气喘吁吁地飞奔回来,脸色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哆嗦。
“周…周队!”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悸,“下面…下面卡着个人!”
周幸以眉头紧锁:“说清楚!”
警员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组织语言:“在…在高速路桥墩和岸边石头的缝隙里,卡着……卡着一具男性尸体的一部分……只有,只有大概三分之一……”
他顿了顿,带着点不可置信猜测道:“初步……初步辨认,面部特征和身体残留部分,很像……很像失踪了很久的贺辰!”
周围瞬间一片死寂,只剩下河水奔流和头顶高速路车辆穿行的噪音。
“我靠……”林佳刚咬下去的牛肉干差点噎在喉咙里,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把剩下的半截牛肉干塞回包装袋,“这、这顿加餐有点顶胃了……”
周幸以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深沉,他立刻下令:“调打捞队!扩大搜索范围!以发现点为中心,下游五公里内重点排查!通知赵法医,准备出现场!”
后续的打捞工作持续了数小时。
结果正如最初预示的那样,只打捞上来约占整体三分之一的尸块,主要集中在躯干上部和头部以及一条腿部连着一只脚。
打捞队经验丰富的队员判断,其余部分极可能已在长时间浸泡和水流冲击下,被下游往来频繁的货运船只螺旋桨彻底搅碎、分散,无从找寻。
当那部分残骸被小心翼翼运上岸,临时放置在铺开的防水布上时,连见多识广的老刑警们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尸块高度腐败,皮肤呈污秽的灰白色,部分区域表皮剥脱,露出暗红色的真皮层,暴露的肌肉苍白松软。
最触目惊心的是断裂处,并非利刃切割的整齐,而是布满了撕裂伤和不规则缺损,符合强大机械外力反复撕扯的特征。一股浓烈刺鼻的腐臭混杂着河水的腥膻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呕……”几个年轻警员忍不住别过头干呕起来,林佳脸色发白,死死抿着唇,摸出一片强效薄荷口香糖塞进嘴里,含糊嘟囔:“得,接下来一周看见肉都得有心理阴影……”
赵彦辞就在这时赶到了现场,他穿着一丝不苟的防护服,戴着金丝眼镜,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
他蹲在尸块旁,仔细检查着,语气平铺直叙,却字字清晰:“腐败程度与贺辰的失踪时间基本吻合,致命伤和分尸原因需解剖进一步确定,体表未见明显生前利器伤,目前看,螺旋桨造成的损伤是造成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大。”
周幸以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双手抱胸,凝视着那堆曾是一个鲜活生命的残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问道:“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是因为落水后躲闪不及被船只螺旋桨绞杀的?”
“存在这种可能性,一个不幸的、并且极其不体面的意外。”赵彦辞头也没抬,专注于眼前的“工作对象”,随即话锋一转,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尸块边缘的破损组织,“不过比起上回王梅那个现场,这个……”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至少回归了自然降解的本质,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返璞归真’。”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蹲姿,确保裤腿不会蹭到地面,然后略带嫌弃地补充道:“就是这工作环境太不友好了,湿度超标,污染物种类复杂,对我的仪器和设备简直是场考验,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里带上一丝真实的遗憾,“可惜李铭不在,少了个能充分理解并执行‘保持现场洁净度’这一重要理念的劳动力,现在这些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很容易破坏证物原始状态。”
远在医院病房里正喝水的李铭,莫名打了个喷嚏,差点呛到。
周幸以没有理会赵彦辞的吐槽,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残骸上,尤其是那双虽然污损但依旧能看出质地精良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以及尸块所呈现的形态——这似乎与王梅遇害现场附近发现的脚印尺寸隐隐吻合。
贺辰。
这个失踪后,其弟弟贺旻便迅速接管了“暗夜迷城”的关键人物,竟然以这样一种支离破碎的方式,在这个追捕杀手的地点附近,被发现了。
教育局副局长阮鸿运指使有精神病史的前科人员灭口桑榆,而失踪的关键人物贺辰的残尸,又恰好出现在追杀他的杀手逃离路线下方……这一连串的“巧合”,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将所有的线索,都收拢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沉声命令:“保护好现场和物证,所有单位,收队!刘海,立刻申请对阮鸿运的传唤和对其住宅的搜查令!”
就在这时,周幸以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孟凡。
“喂,老孟。”
电话那头传来孟凡严肃的声音:“周队,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国际刑警那边刚同步过来消息,你刚才碰上的那个杀手,作战风格,经过初步比对,高度疑似‘白龙’的手下。那是个长期盘踞在金三角和北美一带的大毒枭,手段残忍,行事诡秘。他手下有一批经过严格军事化训练的亡命徒,详细资料我刚拿到,回局里我和你详说。”
周幸以掀眼看向底下奔腾的河流,眸色深沉:“白龙……好,我知道了,我这边也有重大收获,到时回局里碰头。”
挂了电话,周幸以看向眼前忙碌而压抑的现场,河风带着腥气吹动他沾了灰尘和血渍的额发。
风暴,已不再是来临的前兆,它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夹杂着国际毒枭的阴影,席卷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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