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9.26案件尾声(上)
天色阴沉得如同浸透了浓墨,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洛城上空,仿佛随时都要不堪重负地坍塌下来。这城市的光鲜外表下,总藏着太多见不得光的角落,就像精心粉饰的坟墓,表面平整光滑,内里却早已爬满虫蚁。
警车的红蓝警灯在压抑的云层下无声闪烁,划破沉闷的空气,朝着市局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薄荷味和凝重思考的气息。
周幸以靠在后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眉头拧成一个结,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河堤边发现贺辰尸块的画面——那双意大利手工皮鞋的纹路、尸块断裂处不规则的撕裂伤,还有阮鸿运那个仿佛挑衅般实名注册的号码……
所有线索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乱糟糟的,却又隐隐朝着某个黑暗的方向聚拢。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车子刚在市局门口停稳,周幸以便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冲向张局办公室,带起的风让门口执勤的新人警员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他连门都忘了敲,直接拧开把手。
宽大的办公桌后,张局正捏着一份文件,目光在字里行间逡巡。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眼,目光先是落在周幸以额角那处只是简单贴了块创可贴、边缘还沾着点灰土的伤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才把视线移到他脸上。
周幸以毫不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身体前倾,语速快而清晰地将阮鸿运的线索、贺辰尸块的诡异之处以及国际刑警传来的“白龙”相关消息,条分缕析地简单汇报了一遍。
最后,他将一份搜查令申请“啪”地一声按在光滑的桌面上,推向对面:“张局,阮鸿运涉嫌买凶杀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九成九跟康诺医疗脱不了干系。现在需要立刻申请对他住宅的搜查令,固定证据,迟了怕生变。”
张局拿起申请,手指在纸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微弱的叹息。
过了好几秒,他才抬起眼,目光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看向周幸以。
“幸以,”他开口,语气是少有的语重心长,“你从刚进局里那个毛毛躁躁的愣头青,到现在能扛起重案一组这面旗,你办案的冲劲、细致,局里上下都看在眼里。”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扫过周幸额头角的伤,“但这次的案子,水很深,牵扯的人和事都不简单,办案的时候,多留个心眼,保护好自己——有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周幸以心里微微一凛,但他脸上却扯出一个混不吝的笑容身体往后一靠:“张局,您这突然不骂我惹事儿了,改走温情路线,我这心里怎么更发毛了呢?”
张局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签字笔在纸上重重一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滚蛋!我是对你小子的闯祸能力已经免疫了!赶紧去,别在我这儿贫!”说着,利落地在搜查令上签下了名字。
周幸以抓起搜查令,嘿嘿一笑,转身就走,那点刚才的凝重仿佛瞬间被抖落干净。
刚拐进走廊,就差点跟提着法医箱、步履生风的赵彦辞撞个满怀。
赵彦辞那张俊脸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都滑到了鼻尖,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最近的连轴转,哪怕他再热爱解剖尸体,也难免露出一丝疲态。
“贺辰的尸块我已经带回法医室了,”赵彦辞推了推眼镜,语速快得像在播报,“初步看,螺旋桨造成的损伤是死后伤。重点在于,尸块颈部发现一处细微的皮下出血,生活反应明显,可能是生前遭受外力击打导致的——这或许才是他落水的真正原因,落水后,尸体才被船只螺旋桨二次破坏,我现在要回去做详细解剖,争取尽快明确死因、死亡时间,看看能不能从创面里抠出点别人的DNA或者微量物证来。”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周幸以手里的搜查令,面上难以言喻,“周队,您这效率可以啊?看来我今天这通宵是熬定了?麻烦下次这种买一送一的大礼包,提前打个招呼行吗?我手下那几个实习生都快哭给我看了。”
周幸以拍了拍他肩膀,动作熟稔:“能者多劳嘛老赵!辛苦了,结果出来第一时间call我!”
赵彦辞送他一个白眼,懒得再废话,白大褂的衣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头也不回地扎向了法医室的方向。
拿到尚方宝剑,周幸以立刻召集人马。重案一组的办公室瞬间忙碌起来,拉枪栓的、检查记录仪的、快速翻阅资料的低语声交织成一片紧张的序曲。
“一组全体都有,五分钟楼下集合,出发!”周幸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警车再次出动,目标直指阮鸿运的住所地。
车上,气氛活跃了些,刘海坐在副驾,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老大,查过了,阮鸿运这栋别墅,三年前购入,市场价接近这个数。”
他比了个三千万的手势,“他一个教育局副局长,明面上的工资撑死也就那样,钱从哪里来的?之前不是没人匿名举报过他生活作风、经济问题,可每次调查到关键环节,总会因为各种‘证据不足’被搁置,背后肯定有伞!”
后座的林佳一边检查着执法记录仪的电量,一边冷笑补充:“业内都传他手黑,教育系统的不少项目,他说一不二,想巴结他的、被他踩下去的人海了去了,这次直接栽在咱们手里,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了。”
车子驶入别墅区,绿树掩映,环境清幽,一栋栋风格各异的别墅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与地位。
门口的保安看到警车队伍,刚想上前例行询问,周幸以降下车窗,直接将搜查令和警官证亮了出来,表情冷峻,保安的脸色瞬间变了,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敢多话,赶紧升起栏杆放行。
按照地址找到那栋米白色外墙、红屋顶的欧式别墅时,众人都被其气派震了一下,花园里名贵的绿植修剪得一丝不苟,两尊石狮子睥睨着来人。
“就是这儿了。”周幸以下车,目光锐利地扫过这栋寂静得过分的建筑。
林佳快步上前,用力拍打着厚重的实木门板,声音在空旷的别墅区显得格外响亮:“阮鸿运!开门!警察执行公务!”
连喊数声,屋内死寂一片,只有回声在空气中荡漾。周围的别墅也仿佛空无一人,唯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平添几分诡异。
周幸以眼神一凛,不再犹豫,对身后穿着“技术勘查”背心的队员打了个干脆的手势:“强行开锁!”
技术队员立刻上前,专业的工具与锁芯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不过片刻,“咔哒”一声脆响,门锁应声而开。
林佳刚要伸手推门,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异味道猛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浓重甜腻的血腥气、刺鼻的苦杏仁味,再混合着一种老旧书籍受潮后的霉腐气息,瞬间冲击着所有人的嗅觉神经,几个年轻的警员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退后,我来。”周幸以一把按住林佳的肩膀,自己率先侧身,谨慎地推开了沉重的房门。
客厅内光线极度昏暗,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如豆的光,将偌大的空间切割出大片扭曲跳动的阴影。
昂贵的真皮沙发上落着一层薄灰,墙角古董花瓶里枯萎的鲜花耷拉着脑袋,花瓣零落在地毯上,死寂中透着一股衰败。
而在客厅中央,那张宽大、昂贵的红木书桌之后,阮鸿运——这位曾经在教育系统内翻云覆雨的副局长,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端坐在他的高背椅上。
他穿着一身丝光锃亮的银白色丝绸睡衣,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仿佛随时准备会见重要客人。
然而,他的脑袋却极不自然地歪向左侧,嘴角残留着已经干涸的白色泡沫,泡沫边缘沾染着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他的双眼圆睁着,瞳孔涣散,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早已没了生机。
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在最后一刻想要抓住什么。左手边的桌面上,倾倒着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瓶身光滑,没有任何标签,瓶口处依稀可见一点凝固的透明液痕。
旁边的茶几上,几张A4纸散乱地摊开着,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黑色的字迹,最上面一页的抬头上,那三个加粗放大的字,像三把冰冷的锥子,刺入所有人的视线——
“认罪书”。
“所有人原地别动!保护现场!”周幸以的声音瞬间打破死寂,冷冽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林佳,立刻通知痕检科全员到场!刘海,带人封锁所有出入口,拉起警戒线,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联系法医室,催赵法医,让他尽快!”
没过多久,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彦辞去而复返,依旧穿着那身蓝色的防护服,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写满疲惫却锐利不减的眼睛,他带着法医团队再次踏入这个新的死亡现场。
“一天跑你三个现场,周队,我这工作量快赶上急诊科了。”赵彦辞一边戴上新的手套,一边没什么温度地吐槽,但动作却丝毫未停。他快步走到书桌前,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阮鸿运的尸体。
“口唇、指甲床明显发绀,瞳孔针尖样缩小,口鼻部有典型苦杏仁气味,符合氰化物中毒特征。”他语速平稳地报出初步观察结果,拿起那个棕色小瓶,谨慎地嗅闻了一下,又用棉签蘸取瓶口残留液,“瓶内残余物疑似高浓度氰化物溶液,结合桌上酒杯残留的酒精和初步检测,大概率是混入酒中服用。”
他熟练地检查了阮鸿运的颈部、手腕及其他暴露部位,摇了摇头:“体表未见明显约束伤、抵抗伤。根据尸僵程度和尸斑分布情况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到六小时前。”
他站起身,目光精准地投向茶几上那份无比扎眼的“认罪书”,冷静地补充:“这份东西,必须立刻送文检科,进行笔迹鉴定,同时要鉴定墨水、纸张,确认是否本人书写,有无拼接、篡改或胁迫痕迹。”
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有时候是一种逃避,而更多的时候,它只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罪恶的开始。我们总是试图从冰冷的尸体上寻找答案,却常常发现,最终找到的答案,比尸体本身更加刺骨寒冷。
周幸以没有应声,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定在那份看似终结一切、实则疑点重重的“认罪书”上,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其烧穿两个洞。
【作话小剧场】
周幸以顶着俩熊猫眼晃进办公室,额角创可贴歪成比萨斜塔。
张局从老花镜缝里剜他:“伤口包扎了?还是通宵把脑子熬没了?”
“小伤!您先听我说阮鸿运——”
“先听我说!”张局“哐当”放下泡着半杯枸杞的保温杯,“连续72小时不睡,你这是要卷死隔壁二组的老赵?他昨天又找我诉苦了!”
周幸以瞬间举手投降:“领导我错了!但您看我这发际线,都为革命事业献身了,骂的时候轻点行不?”
张局气笑:“再让我逮着你熬夜,就调你去户籍科抄三个月档案——用毛笔!”
“别啊!”周幸以秒变正经,“我这就回去睡觉,保证睡得比小猪还沉!”
刚溜到门口突然探头:“对了张局,您枸杞真的放太多了,我怀疑您不是在养生,是在种枸杞!”
“周、幸、以!”
“得令!立刻滚蛋!”
听着门外传来荒腔走板的《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张局扶额摇头,默默按下内线电话:“食堂吗?今天给重案组熬安神汤...对,给那个最能作的,多加三勺黄连,让他尝尝社会的险恶。”
(此时正在下楼的周幸以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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