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极致的恶
厚重的窗帘如墨般垂落，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彻底吞噬。桑榆躺在客房宽敞的大床上，双眼在黑暗中睁着，意识清醒得可怕。
白寂那句“意识深潜项目”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榆榆，白寂突然让我们接触这个……我总觉得不对劲。】桑影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带着罕见的凝重，【我们跟了他这么久，连那个意识核心技术的外围防火墙都难以接触，这次他主动敞开所谓的核心技术领域……这更像诱饵。】
桑榆能感受到桑影传递来的那份沉甸甸的警惕，她们共享着同一具身体，也共享着对白寂的了解和戒备。
【这个游戏，恐怕比我们经历过的任何任务都危险。】桑影继续分析，语气愈发严肃，【这是真正深入他意识帝国的核心试验区，每一步都可能布满我们看不见的陷阱，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桑榆轻轻翻了个身，床单在她身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完全明白桑影的担忧。白寂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每一次“恩赐”背后都标好了代价。
但此刻，她心中涌起的，除了对未知的审慎，更有一种被压抑许久、渴望触及真相的决绝。
她微微合上眼，在意识中回应，语气带着一种安抚和坚定的力量：“影姐，我知道危险，但我们也等了太久，不是么？一直在他划定的圈子里打转，永远碰不到真正的核心。”她的意识波动中透着一丝迫切，“这次他亲自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无论里面是天堂还是地狱，我们都得进去看看。”
记忆的碎片在此刻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那是在开曼群岛训练基地，一次高强度的体能拉练结束后，她独自在僻静的海岸线边缘进行恢复性慢跑。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潮声扑面而来，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破碎的金色。
就在绕过一片茂密的棕榈树林时，她猛地刹住脚步，迅速隐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前方不远处，凯尔那高大熟悉的身影正拽着一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头发花白的男人，步履匆匆地朝着私人码头方向走去。那研究员模样的男人似乎极度抗拒，身体剧烈地挣扎着，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圆睁，望向天空，嘶声力竭地呐喊：
“天谴！会遭天谴的！那是意识的禁区！是魔鬼的领域！我不能……我不能继续做魔鬼的帮凶了！放开我！”
那声音凄厉而绝望，在海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桑榆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迅速从那棵树后闪身而出，脸上切换成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愠怒和警惕，快步上前几步，目光锐利地盯住那个疯癫的研究员，声音刻意扬高，带着维护主君的厉色：“站住！你刚才在胡说什么？是在辱骂先生吗？”
凯尔闻声转头，看清是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随即用他惯常的、不带感情的语气回应：“夜莺，这里没事，这只是一个精神压力过大，需要强制休假的研发部门人员。”他钳制着研究员的胳膊加重了力道，阻止其继续喊叫。
“研发部门？”桑榆蹙眉，目光在那研究员惨白的脸上扫过，继续扮演着忠心护卫的角色，“他提到的‘魔鬼’、‘帮凶’是什么意思？是否对先生的安全构成威胁？”她必须问，不问才显得反常，但问的角度必须局限于对白寂的维护。
“他参与了‘意识映射’项目的前期测试，受到一些刺激，精神崩溃了，说的都是疯话。”凯尔言简意赅地解释，显然不愿多谈，“我现在带他离岛接受治疗，你继续你的训练，这里我会处理。”
话音刚落，不等桑榆再开口，凯尔便强硬地拖着仍在喃喃“禁区……魔鬼……”的研究员，快步走向停靠在码头的一艘快艇。很快，引擎轰鸣声响起，快艇划开金色的海面，迅速消失在视野尽头，不知去往何方。
那次短暂的遭遇，像一根细小的刺，深深扎进桑榆的心底。那个研究员惊恐扭曲的面容，和他声嘶力竭的警告，在此后无数个夜晚悄然浮现。
“而且……”桑榆从回忆中抽离，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影姐，上次我们在开曼群岛看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的研究员，他喊出的那些话……‘天谴’、‘魔鬼的帮凶’、‘意识的禁区’……我总感觉他不只是精神崩溃那么简单，他很可能触及了白寂技术的核心，看到了某些……超越伦理底线的东西。”
【那个研究员的状态确实堪忧。】桑影的声音也带着回忆的冰冷，【“意识映射”……这和我们即将接触的“意识深潜”，恐怕是同一棵科技树上，结出的两颗同样危险的果实。】
桑榆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抹无畏的弧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俩合体，还怕他白寂摆下的龙门阵吗？再说了，不深入虎穴，怎么能摸到他的命门呢？这个机会，我们不能错过！”
桑影沉默了片刻，那份担忧并未完全消散，但被桑榆话语中的决然所感染，继而转化为一种并肩作战的锐气。
【……榆榆你说得对。】桑影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畏首畏尾，永远成不了事，那就让我们好好看看，他这意识深潜的水，到底有多深！】
第二天晚上，徐宇准时出现在房门口，依旧是一副低调的技术人员模样，黑框眼镜后的眼神难以捉摸。
他没有多言，只是用眼神示意桑榆跟上，随后沉默地将她带到酒店地下一个经过严密伪装和防守的区域。
穿过三道需要生物识别的气密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与上方的破败截然不同，充满了冰冷的科技感。墙壁是哑光的金属材质，反射着幽蓝的灯光，空气里循环着维持设备运行的微弱气流声，带着一丝臭氧的味道。
在一间布满各种精密仪器和显示屏幕的房间里，中心位置摆放着一台造型流畅、宛如艺术品的躺椅式接入舱。
它的线条优雅而未来感十足，通体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
“这就是方舟的意识接入端口之一。”徐宇解释道，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台普通电脑，“物理连接采用非侵入式纳米级神经织网接口，通过枕骨大孔区域与脑脊液循环系统进行信息素和微电流交换，同步你的脑波活动。”
他推了推眼镜，补充道：“理论上，不会造成物理损伤。”
他指了指旁边屏幕上即将滚动起来的数据流：“你躺进去就行，白先生已经在方舟等你。”
桑榆没有犹豫，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那些飞快滑过的数据流。
她脱下外套，露出下面便于活动的黑色作战服，平静地躺入接入舱内。舱内衬垫采用记忆材质，自动贴合她的身体曲线，带来一种奇异的包裹感，既舒适又令人不安。
她感到后颈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刺痛和凉意，像是被冰冷的羽毛拂过，随即，一种温和的牵引感自脊椎末端向上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拉扯她的意识。
“神经织网接口连接中……脑波同步率校准……”冰冷的电子音在室内响起。
徐宇站在操作台前，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数据流，确认一切正常。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轻一点。
“接入倒计时，3，2，1……意识映射开始。”
桑榆眼前的光芒被柔和的黑暗取代，随即，无数流光溢彩的数据流如同奔腾的星河般涌入她的感知。
这不是通过眼睛看到的景象，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本身的冲击。一种轻微的失重感传来，仿佛灵魂正在被抽离躯壳，穿越一条由纯粹信息构成的隧道。
短暂的晕眩和感官混乱之后，她的“视野”逐渐稳定下来。
她发现自己并非直接出现在所谓的“荒岛”，而是身处一个极其奢华、充满未来主义风格的“意识大厅”。
穹顶高耸，投射出变幻的星空图案，星辰仿佛触手可及。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面，清晰地倒映着周围走动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合的香氛，既有空山新雨后的清新，又暗藏着一丝撩动人欲望的靡靡之音。
最令人震惊的是这里的人。
他们衣着各异，有的穿着复古的丝绸长袍，有的则是剪裁合体的现代西装，甚至有人穿着中世纪骑士的铠甲，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拥有着年轻、健硕、充满活力的躯体，男人们面容英俊，身材挺拔，女人们容颜靓丽，身姿曼妙。
然而，若仔细观察他们的眼神，便会发现那其中沉淀着与年轻外表截然不同的世故、沧桑、以及一种……肆无忌惮的放纵和麻木。这些眼睛里没有年轻人的朝气，只有被欲望浸透后的空洞和贪婪。
这就是白寂为世界各地顶层大佬们构建的“方舟”——一个让他们摆脱衰老病痛的躯壳，以意识形态重返青春，尽情享乐的永恒乐园。
桑榆的“任务指引”在她意识中亮起，提示她前往大厅中央的巨型环形观景台。她穿过人群，耳边飘来零碎的对话和景象，光怪陆离，揭示着这个世界的黑暗规则。
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眼神却浑浊不堪的“年轻人”，正搂着两个貌美的伴游，对着空中悬浮的投注界面指指点点，上面显示着某种虚拟货币“幽灵币”的巨额流水：“押三号，那小子够狠，我看好他！赢了分你十个幽灵币，够你在极乐林快活一个月！”
另一边，几个穿着类似议员袍服的人，正围着一个全息沙盘低声交谈，沙盘上模拟着某个地区的资源分配。“……上次那个项目，多亏了影先生帮忙疏通，这次游戏的收益，我那份里的碧水渠道，再分你一成。”
被称为“影先生”的男人矜持地点点头，手中把玩着一枚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令牌，那似乎是某种权力的凭证。
更远处，一个区域被模拟成古罗马浴场的样子，温泉水汽氤氲，几个身体年轻但眼神贪婪的大佬正在其中嬉戏，旁边侍者端着的不是美酒，而是现实中严禁流通的、包装精美的“碧水”系列毒品。
在这里，这些致命的毒品只是他们助兴的玩意儿。
甚至有人在进行更离谱的交易：“……我手下那个州长的位置空出来了，这次谁支持我的选手最终获胜，那个位置就是他派系的人的……”
为所欲为，毫无底线。
在这里，现实世界的法律、道德、伦理被彻底践踏，权力、金钱、欲望、乃至人命都成了可以随意交易、赏玩的筹码。
一种冰冷的愤怒在桑榆心底滋生，这些寄生在人类社会顶层的蛀虫，在这里露出了他们最丑恶的本来面目。
她走到环形观景台边缘，这里可以俯瞰下方数个巨大的全息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一片热带雨林与沙滩交织的荒岛景象——正是本届“大逃杀”的场地。
此刻，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参赛者们从茫然到惊恐，再到为了生存开始互相猜忌、攻击的画面。鲜血溅在翠绿的叶片上，惨叫声被完美的音效系统还原，引发观景台上阵阵兴奋的惊呼。
一个声音洪亮、穿着夸张礼服的主持人形象出现在半空中，对着整个大厅，也仿佛对着所有参赛者宣布：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第10届天选之战！相信各位尊贵的宾客已经下好了注，选好了你们看好的战士！最后存活下来的唯一胜者，将获得一亿‘幽灵币’的巨额奖金，并赢得方舟的永久居留权！”
那些拥有年轻躯体的老怪物们爆发出狂热的欢呼和呐喊，为自己下注的对象加油助威，或者单纯享受着血腥厮杀带来的刺激。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捕食者的光芒，仿佛在观赏一场精彩的斗兽表演。
这种荒唐的活动竟然已经举办到第10届了，看来白寂的意识深潜技术早已有了成果，只不过……是她还没察觉到！
她注意到徐宇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观景台的一个角落，正与白寂低声交谈。
白寂在这里依然保持着神秘，脸上覆盖着个纯白的面具，只是衣着换成了更符合此地风格的银灰色长袍，整个人仿佛与这个奢靡的环境融为一体，又超然其外。
就在这时，白寂的目光穿过狂欢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桑榆身上。隔着喧嚣与浮华，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意味深长。
下一刻，桑榆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作用在她的意识体上！
周围的奢华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伴随着一种空间置换的扭曲感。她感觉自己正在被强行拖拽向某个未知的领域。
【警告：检测到高级权限指令，意识坐标强制转移中……】
【目标定位：初始区域——黑岩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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