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惊技四座
潭边，一个伙计点燃了一炷香，插入香炉。
袅袅的青烟，笔直地升起，在没有一丝风的夜里，像一根正在倒数的引线。
香尽，便是局终。
潭水不远处，是一座人工假山，水流从数米高处倾泻而下，汇入深潭，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这声音很大，足以盖过庄园内外的一切杂音。
但对我来说，这还不够。
我需要它更响，更乱。
因为只有在最极致的嘈杂中，才能捕捉到那一丝最纯粹的声音。
我闭着眼，所有的心神都沉入了耳中。
瀑布的水流，撞击在潭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发出的是一种散乱的、破碎的声音。
水流继续向下，撞击在潭底的淤泥上，声音变得沉闷而浑浊。
而那些撞击在一百块毛料上的水流，则各有不同。
有些声音短促，一触即走，说明石头质地坚硬，密度极高。
有些声音绵长，带着一丝空旷，说明石头内部有裂，或者结构疏松。
我像一个最耐心的渔夫，在这片声音的海洋里，不断地筛选、排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香炉里的那炷香，已经烧掉了四分之一。
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心神的消耗，远比我预想中要大得多。
“听水辨石”这一招，本就极耗心力，更何况还要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从一百块石头里找出那唯一的一块。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不远处的大厅门口，白龙王和独眼老人佛眼张并肩而立，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着我。
“你看他的手。”佛眼张的声音压得很低，“食指和中指微微并拢，小指自然翘起，这是‘听风指’的起手式。没错，是那一脉的功夫。”
白龙王没有说话，他只是盘着手里的核桃，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比平时慢了许多。
他的呼吸节奏，也刻意放缓了。
他在观察我。
观察我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每一次眉头的微蹙，甚至每一次手指因捕捉到特定声音而产生的、几不可察的颤动。
香，已经烧到了一半。
我的脸色开始有些发白，嘴唇也微微干裂。
我已经“听”过了九十九块石头。
它们的声音，或沉闷，或空旷，或短促。
但没有一个，是我想要找的那个声音。
还剩最后一块。
按理说，它就应该是那块真货。
我将所有的心神，都聚焦在潭水最深处的那个角落。
水流冲刷而过。
我听到了。
那声音……
不对！
我的心猛地一沉。
最后那块石头的回响，依旧是沉闷的，甚至比之前听过的任何一块都要更加“死寂”。
一百块石头，全都是废料！
这是一个死局！
香，只剩下最后的三分之一。
青烟在夜色中摇曳。
被绑在大厅里的祝家姐妹，也看到了那即将燃尽的香火。祝玲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祝玉衡则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时间快到了。”佛眼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白龙王盘核桃的速度，恢复了正常。他嘴角的笑意，重新浮现。
柳闻烟的消息有误。
鬼手王和秦同举都被耍了。
这个局，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考验我，而是为了将我们三个，彻底留在这里！
怎么办？
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滴入潭中，却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就在那炷香即将燃尽，只剩下最后一缕青烟的时候。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没有指向潭中的任何一块石头。
我转过身，看着大厅门口那个笑意盎然的白龙王。
“白龙王。”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平静，“这潭里，不止一百块石头。”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盘核桃的手，也停下了。
我继续说道：“而是一百零一块。”
佛眼张那只独眼里，爆射出一道精光。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继续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多出来的那块，被你藏在了假山瀑布的后面，水流最湍急的那个石缝里。”
“那块，才是真正的玻璃种。”
“对吗？”
白龙王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佛眼张的身体，也绷紧了。
这正是他们设下的最后一道，也是最隐秘的陷阱！
利用瀑布的轰鸣作为掩护，将真正的宝玉藏在声音最嘈杂、最不可能被察觉的地方。这是一个双重保险的死局！
他们算到我可能会发现一百块都是废料，但他们绝没有算到，我能“听”出那第一百零一块的存在！
“你怎么……知道的？”白龙王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爹说过，玉石有声，如龙长吟。”我缓缓说道，“那一百块废料，发出的都是死气沉沉的‘闷响’。只有那一块，在瀑布的轰鸣中，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却清越无比的‘龙吟’。”
“捞上来。”我指着假山的那个位置。
白龙王和佛眼张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挥了挥手。
两个伙计跳入潭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个湍急的石缝里，摸出了一块只有巴掌大小的石头。
石头被送到了解石机上。
没有多余的废话。
切刀落下。
滋啦——
刺耳的声音过后，是一片死寂。
随即，一道璀璨到极致的绿色光芒，冲天而起！
帝王绿！
那抹绿色，浓郁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瞬间将所有人的脸都映成了一片绿色。
白龙王看着那块翡翠，再看看我，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他沉默了很久。
很久。
最终，他缓缓地，一下一下地鼓起了掌。
“好！”
“好一个唐凤九！”
“你的本事，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人，你可以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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