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冷面管家，雪中藏针

我在玉髓井待了下来。

陈怀安对我，不能只用尊敬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于供奉的姿态。他把他那间最好的集装箱办公室让给了我，自己搬去了隔壁。每日三餐，必亲自送来。闲聊时，他不再自称“老子”，而是用“我”，话语间总带着小心翼翼的请教。

这几天，从他嘴里，我也拼凑出了玉髓井如今的窘境。

陈家在钦邦算是一方势力，但这玉髓井，是陈家的根基，也是旁人眼里的肥肉。近半年来，矿脉产量锐减，好料子越来越少。更要命的是，周围几个靠着捞偏门起家的小势力，开始蠢蠢欲动。

“尤其是那个‘水鬼’阿卡，”陈怀安给我倒上茶，眉头紧锁，“他的‘河漂子’场口，就在咱们下游。仗着手底下养了一群亡命徒，三天两头找茬，说我们截了他的水路财路。明摆着就是想撕下一块肉来。”

我端着茶杯，没说话。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感受着陶瓷的温度。

这些江湖纷争，不过是水面上的波纹。真正的风暴，还藏在深处。

就在这时，矿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几辆明显不属于这里的黑色越野车，卷着烟尘，粗暴地停在了矿场中央。车身擦得锃亮，轮胎却崭新，跟这片泥泞的土地格格不入。

陈怀安脸色微微一变，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大管家来了。”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几个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保镖，动作干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最后，从中间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女士西装，脚下踩着一双细高跟鞋，却走得又快又稳，仿佛脚下的不是泥地，而是会议室光洁的地板。她的头发盘在脑后，一丝不苟，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冷。

这就是陈怀安口中，陈家真正的大管家，他的大姑，陈雪凝。

她一出现，整个矿区喧闹的气氛都为之一静。那些平日里桀骜不驯的矿工，看到她，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怀安，”陈雪凝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季度的料子备好了吗？那边等着要。”

“姑姑，都准备好了。”陈怀安快步迎上去，脸上挤出笑容，但那笑容里透着一丝僵硬。

陈雪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落在了我身上。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

“这位是？”她问。

“姑姑，这位是唐先生！是我请来帮忙的掌眼师傅！”陈怀安连忙介绍，语气里充满了推崇，“唐先生是真正的高人，前几天那块‘穿心龙’，就是唐先生一手解出来的！”

他把那天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眼神里闪烁着崇拜的光。

陈雪凝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等陈怀安说完，她才重新看向我，那眼神里的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哦？高人？”她轻轻吐出两个字，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我怎么看着，唐先生更像是来钦邦讨生活的过江龙？”

她的问题，像淬了毒的针，又细又扎人。

陈怀安心里一紧，刚想解释，我却先一步开了口。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然一笑：“陈小姐说得没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不过是个求财的俗人罢了。”

我的坦然，让她准备好的一连串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她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觉得我这个人，看不透。

“既然是求财，那就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她冷哼一声，转身朝仓库走去，“带我去看石头。我倒要看看，怀安你嘴里的高人，到底有多高。”

仓库里，新开采出来的原石堆积如山。

陈雪凝没用别人，她自己拿起了强光手电和检测仪器，一块一块地亲自检查。她的动作专业而迅速，看皮壳、照水头、辨蟒纹，显然也是此道高手。很快，她就挑出了十几块品相上佳的原石，让手下做了标记。

做完这一切，她才把目光投向我，嘴角带着一丝讥讽：“唐先生，该你了。让我开开眼。”

陈怀安在一旁急得直搓手，不停地给我使眼色。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那堆乱石前。

我没有用手电，也没有用任何工具。我只是伸出手，在那一堆石头上，慢慢地抚摸过去。

我的动作，在陈雪凝和她那群手下看来，简直就像是江湖骗子的拙劣表演。

她的嘴角，那丝讥讽的弧度越来越大。

我停了下来。

我指着三块石头。

一块是表皮布满裂纹的“癞皮石”。

一块是颜色灰白、质地松散的“砖头料”。

最后一块，甚至连石形都没有，就是一块从矿壁上崩下来的边角料。

这三块，在任何一个赌石人眼里，都是百分之百的废料。

“就这三块。”我收回手，平静地说。

“哈哈哈……”陈雪凝身后一个年轻的助手再也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

陈雪凝虽然没笑，但她眼神里的鄙夷已经浓得化不开。她看着陈怀安，声音冷得像冰：“怀安，这就是你找的高人？拿这种垃圾来糊弄家族？你是觉得我瞎？”

陈怀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汗都下来了，“姑姑，你相信我，唐先生他……”

“够了。”陈雪凝打断他，“把我们选的料子装车。”

她转身就走，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工人们开始搬运那些被她选中的上品原石。当所有石头都装上车后，那三块被我挑出来的废料，孤零零地躺在仓库的角落，像三个被遗弃的丑小鸭。

陈怀安站在那里，脸色灰败，像是被当众抽了几个耳光。

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准备上车的陈雪凝，脚步忽然顿住了。

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角落里那三块不起眼的废石。最后，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在空中不经意地对撞了一下。

我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就是这一个眼神，让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一种来自于顶尖生意人对风险的本能嗅觉，让她那坚定的逻辑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沉默了足足有三秒钟。

最终，她对着自己的手下，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把那三块垃圾，也带上。”

手下们愣住了，但还是不敢违抗，手脚麻利地将那三块废料扔上了车的后斗。

临上车前，我忽然开口：“听说过几天，钦邦有个赌石大赛？”

陈怀安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凑到陈雪凝身边：“姑姑，唐先生对这个有兴趣，不如就让他跟着一起去大院？”

陈雪凝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算是默许了。

我坐上了车队最后一辆越野车。车子启动，缓缓驶离玉髓井。

车厢里，陈雪凝就坐在我的对面，她抱着双臂，看着我，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陈家不是玉髓井。”她冷声开口，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到了我的地盘，不管你是龙是蛇，最好都收起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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