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汽车票

她揉着鼻子抬头，顾淮安正站在门口，脸色沉得像暴雨前的乌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那股子严肃劲儿，看得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点发慌。

　　“你……你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帮着搬桌椅、劈柴火，怎么一眨眼就变了脸？

　　顾淮安这眼神太沉，藏着她看不懂的火气，让她摸不着半点头脑。

　　顾淮安没应声，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喉结滚了滚，半天才憋出一句：“刚才他们说的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似的，攥着门框的手都用了劲，指节泛着白。

　　“他们说啥了？”

　　沈清岚彻底懵了，眨着眼睛回想刚才的对话，除了恭贺的话就是家长里短，实在想不出哪句惹到他了，“就那些恭贺新房的话？我能怎么想，听着高兴呗。”

　　“不是这个。”顾淮安往前迈了一步，语气里带着点急，“是他们说给你介绍对象的事！供销社的、工厂上班的，那些话！”

　　他越说越激动。

　　刚才他在院子角落劈柴，隐约听见屋里有人撮合沈清岚。

　　那一瞬间，心里像被泼了桶冰水，又冷又闷，堵得慌。

　　沈清岚这才恍然大悟，拍了下脑门，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这个啊！我当多大事儿呢！”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里的疑惑全散了，只剩满满的无奈，“就是婶子们随口一说，我哪能当真？我这药膏店刚上正轨，哪有心思想这些，纯粹是她们瞎操心。”

　　她没当回事，语气里全是不在意，可在顾淮安听来，却像默认了那些人的提议，只是暂时没心思而已。

　　他的脸瞬间又沉了几分，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没再说话，转身就往院子角落的柴堆走去，抄起斧头就往木头上劈。

　　“哐！哐！哐！”

　　斧头落下的声音又重又急，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木头被劈得四分五裂，溅起的木屑飞得老远。

　　顾淮安像跟柴火有仇似的，一下接一下地劈着，没多久，原本堆得不算高的柴火，就被他劈得整整齐齐码了一整墙，那股子狠劲，看得沈清岚都愣了。

　　何翠兰从厨房出来倒水，看见这场景，嘴角偷偷往上扬了扬，眼里满是满意。

　　沈清岚看着顾淮安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扬着嗓子喊：“顾知青，够了够了！柴火够烧大半年了！”

　　顾淮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把斧头往地上一放，转身就去收拾劈好的柴火，依旧没怎么理她。

　　晚上，等母亲睡下，沈清岚坐在灯下算账。

　　药膏生意越做越大，这阵子又结了几笔大订单，账本上的数字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万。

　　天气越来越冷了，骑自行车来回跑太冻腿，想买辆代步车，方便去厂里和药店。

　　可是在七十年代，自行车都是稀罕物，汽车更是只有单位才能配，私人买车难如登天，光有钱不行，还得有稀缺的工业券。

　　沈清岚皱着眉想了想，脑子里冒出李毅夫的影子。

　　李毅夫路子广，认识不少供销社和工厂的人，或许他有办法。

　　第二天，她特意去了趟镇上，找到正在对账的李毅夫。

　　“稀客啊。”李毅夫看见她，赶紧放下算盘，给她倒了杯热茶，态度比以前恭敬多了。

　　现在沈清岚是他的大客户，药膏生意越火，他供应的药材就越多，赚的钱也越多，他可不敢怠慢。

　　沈清岚喝了口茶，开门见山：“李毅夫，我找你是想托你帮个忙。我想买辆代步车，钱不是问题，就是缺工业券，你路子广，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李毅夫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工业券这东西确实难弄，现在管得严，就算是供销社的主任，一年也没几张配额。不过你别着急，我帮你问问，我认识地区农机站的人，他们或许有办法。”

　　哪知第二天一大早，沈清岚刚把院子里的鸡食泼完，院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直起身擦了擦手，抬头就看见顾淮安站在晨光里，好像手里攥着个东西。

　　沈清岚笑着迎上去：“顾知青，这么早过来，是有啥事儿？”

　　顾淮安喉结动了动，往前迈了两步，把手里的纸片往她面前递。

　　“汽车票”三个墨字格外清晰，日期就是今天下午的。

　　沈清岚的眼睛倏地亮了，随即又暗下去，伸手要推回去：“这可不行，太贵重了，你哪儿弄来的？快自己留着。”

　　“厂里多分配的。”

　　顾淮安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只是耳尖悄悄红了，他把车票往沈清岚手里一塞，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我昨晚在厂帮忙整理物资，会计点错数多出来两张，我想着你要去县城，正好用得上。”

　　他说的轻描淡写，沈清岚却瞥见他指腹上的薄茧。

　　是昨天帮自己家磨镰刀磨出来的，哪是去厂里整理物资？

　　她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

　　明明费了大劲，偏要装成随手得来的样子。

　　“那也不能白要你的。”沈清岚攥紧车票，“我娘昨天蒸了白面馒头，你拿两个回去当干粮。下次去县城，我请你吃国营饭店的肉丝面，管够！”

　　顾淮安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眼角弯成月牙。

　　他心里那点因找车票奔波的疲惫瞬间散了。

　　嘴上却只淡淡应了声：“好。”

　　沈清岚转身回屋拿馒头，顾淮安就站在院门口等，目光追着她的背影。

　　他其实是昨天下午就请假去了公社，托了在运输队当调度的远房表哥，又塞了两斤自己省下来的粮票，才好不容易弄到这两张票。

　　她不好意思白嫖自己的汽车，所以想要自己有一台。

　　怎么让他忍心拒绝不帮她呢。

　　“给，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沈清岚用布包着四个馒头跑出来，塞到顾淮安怀里，“多拿两个，别跟我客气。”

　　顾淮安接住布包，指尖触到她的温度，赶紧缩回手，低声说：“下午一点的车，我提前来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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