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行路难

第七十三章  行路难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破庙残破的窗，驱散了庙内的黑暗，也唤醒了浅睡中的林睿。

他立刻警觉地睁开眼，迅速扫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看向蜷缩在篝火余烬旁，依旧睡得深沉的小石头。

孩子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瘦小的身体偶尔会抽搐一下，仿佛在梦中依旧与恐惧和痛苦搏斗。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极其轻微，这是长期在危险环境中养成的习惯。

林睿没有立刻叫醒他，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点干粮分成两份，又检查了一下水囊。

然后，他走到庙门口，借着晨曦，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山岭。

薄雾如同轻纱，笼罩着连绵起伏的山峦。

远处，层林尽染，秋意已浓，枫叶红、银杏黄、松柏绿，交织成一幅绚烂而静谧的画卷。

近处，荒草萋萋，沾满了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光。

空气清冷而湿润，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沁人心脾。

若非身负血仇、前路艰险，这本该是一段令人心旷神怡的旅途。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林睿回头，看到小石头已经醒了，正默默地坐在那里，用那双清澈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的眼睛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林睿给他的那块布。

“醒了？吃点东西，我们该出发了。”林睿将一份干粮递给他。

小石头接过饼，没有立刻吃，而是先站起身，走到庙外一处低洼地，用那块布蘸着冰凉的露水，仔细地擦拭着脸和手，努力想把自己弄得干净些。他的动作很认真，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

此刻洗去的不仅是污垢，还有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林睿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

他能感觉到，这个孩子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努力地重新活过来。

吃完简单却宝贵的早餐，两人熄灭了篝火余烬，仔细清理了停留的痕迹，便再次踏上了旅程。

林睿依旧选择避开官道，穿行在崎岖的山林小径之中。

小石头紧紧跟在他身后，步履轻盈，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对山林似乎有着天生的熟悉感，总能巧妙地避开荆棘和松动的石块，甚至能提前察觉到某些小动物的动静。

一路上，他很少主动说话，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敏锐地观察着四周。

每当林睿停下脚步辨别方向或观察环境时，他也会立刻安静地停下，屏息凝神，像一只警惕的小鹿。

“累了就说，我们可以休息一下。”林睿放缓脚步，对身后的小石头说道。

小石头摇摇头，声音很轻：“不累。以前……跑得更多。”

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一条清澈的山涧歇脚。

林睿灌满水囊，又掏出干粮。

小石头却没有立刻坐下休息，而是蹲在溪边，仔细看着水流。

忽然，他眼睛一亮，从怀里掏出那几根细铁丝，熟练地弯成钩状，又找了一根细韧的藤蔓做线，竟在溪边垂钓起来。

林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没过多久，小石头手腕一抖，竟然真的从溪水中扯出一条巴掌大的银白色小鱼！

他动作麻利地将鱼处理好，穿在树枝上，然后看向林睿，眼中带着一丝询问和微不可查的期待，仿佛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林睿笑了笑，点点头，生起一小堆火。

小石头小心地将鱼架在火上烤着，神情专注。

很快，鱼肉焦香的气息便弥漫开来，驱散了干粮的冷硬感。

他将烤得最好的、鱼腹那块最肥嫩的肉，小心地撕下来，递给林睿。

“你吃。”林睿推回去。

小石头执拗地举着，眼神清澈而坚定：“你……要带路，要打架，你吃。”

林睿心中微暖，接过了那块鱼肉。

鱼肉不多，甚至有些寡淡，但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

他将剩下的鱼身大部分都分给了小石头：“你也吃，正在长身体。”

小石头这才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得很干净，连细小的鱼刺都嗦得干干净净。

下午的路程更加难行，需要翻越一道陡峭的山梁。

林睿身手矫健，自然不在话下，但他有些担心小石头。

小石头却是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耐力。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汗水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衫，呼吸变得急促，但他始终没有喊累，更没有求助，只是死死地跟着林睿的脚步。

在一处特别陡峭的石壁前，林睿率先爬上去后，转身向小石头伸出手。

小石头看着林睿的手，犹豫了一下，才伸出自己瘦小却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紧紧握住。

林睿稍一用力，就将他拉了上来。

“谢谢……”小石头小声说道，迅速抽回手，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翻过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的山谷展现在眼前，谷底是一条蜿蜒的河流，在夕阳的映照下，如同一条金色的缎带。

河对岸的山坡上，依稀可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村落。

“今晚可以在那边借宿吗？”小石头望着远处的炊烟，眼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向往。

但他随即又摇摇头，低声道，“不行……人多，危险。”

林睿看着他那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但他知道小石头是对的。

他们的行踪必须保密，任何人群聚集地都可能带来未知的风险。

“嗯，我们就在这边找个隐蔽的地方过夜。”林睿指了指山谷一侧茂密的树林。

他们在林中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旁边还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可以遮挡。

林睿负责清理出一块空地，小石头则主动去附近收集干燥的落叶和枯枝，动作很是迅速，很快就抱回来一大捆。

夜幕降临，山谷中气温骤降。

林睿生起一小堆篝火，既能取暖，也能驱赶野兽。

两人围着火堆坐下，相互分享着最后一点干粮。

夜空繁星点点，银河横亘，璀璨夺目。

远离了村庄的喧嚣和战火的纷扰，山谷的夜晚静谧得只剩下风声、虫鸣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小石头抱着膝盖，仰头望着星空，看得有些出神。

星光落在他清澈的眼眸里，暂时洗去了仇恨和恐惧，只剩下孩子般纯粹的好奇和……

迷茫。

“爹以前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他忽然轻声说道，声音飘忽得像梦呓，“不知道……爹娘和妹妹……是哪一颗……”

林睿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抬头望着同一片星空，心中同样沉重。

铁柱，你现在在哪里？

是否还活着？

东山村的乡亲们，是否安好？

“睡吧。”良久，林睿才开口道，“明天还要赶路。”

小石头听话地点点头，蜷缩在火堆旁，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次，他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林睿却没有睡意，他负责守夜。

看着身边孩子沉睡的侧脸，听着他均匀轻微的呼吸声，林睿感到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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