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病弱表小姐与双面表公子①⑧
那天之后，林渺病倒了。
高烧不退，昏睡不醒。
不是装的，是那具本就病弱的身体在经历了剧烈的奔逃，和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后。
彻底地垮了。
她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折断了桅杆的破船，只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梦境里随波逐流。
在昏迷中，她感觉总有一双手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那双手会用温热的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她滚烫的额头；
会用小小的银匙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将苦涩的药汁一点一点地喂进去；
也会在她因为噩梦而颤抖的时候，紧紧地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知道那是谁。
除了沈镜渊，不会有别人。
这个认知让她连在梦里都不得安宁。
她想挣扎，想反抗，但她的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天还是五天，她终于从那片混沌的黑暗中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那熟悉的卧房。
阳光透过鲛绡纱的帐幔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角落里的熏炉正安静地吐着袅袅的青烟。
沈镜渊不在。
林渺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浑身的肌肉都因为这难得的放松而传来一阵阵酸痛。
“小姐，您醒了？”
一个温和，带着几分苍老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林渺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干净的灰色布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正端着一碗温水站在床边，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老奴是公子新派来伺候您的张嬷嬷。”
“您都睡了好几天了，总算是醒了。”
“快，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林渺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布满了皱纹。
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脸，心里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沈镜渊终于肯让别人来照顾她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放松了警惕？
林渺没有说话，她只是顺从地就着张嬷嬷的手喝了几口温水，干涩的喉咙得到了一丝滋润。
“小姐饿不饿？小厨房里一直给您温着粥呢。”张嬷嬷放下水杯，又体贴地为她掖了掖被角。
林渺摇摇头。
她看着张嬷嬷，看着她那双虽然浑浊却显得很真诚的眼睛。
心里那个早已被她自己掐灭的念头，又一次像一株烧不尽的野草，顽强地冒出了头。
她决定再试一次。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连这个看起来最和善,看起来无害的老嬷嬷都是沈镜渊的人，那她就真的认命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渺没有再做任何过激的举动。
她按时吃饭，按时喝药，配合着张嬷嬷的一切照料，表现得像一个大病初愈后终于想通了的病人。
张嬷嬷对她的照顾也确实是无微不至，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会耐心地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
也会在她睡不着的时候坐在床边，给她讲一些京城里的趣闻轶事；
甚至还会因为她多吃了一碗粥而露出真心实意的高兴笑容。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慈祥的邻家祖母。
林渺的心也在这份难得的温暖中一点一点地放下了戒备。
她开始觉得，也许……也许这个张嬷嬷真的只是一个被雇来照顾她的，不知情的下人。
她心里的那个计划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天下午，张嬷嬷像往常一样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补汤走了进来。
“小姐，该喝药了。”
林渺坐在床边没有接，她只是低下头，用手紧紧地抓着身上的被子，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小姐？怎么了？”张嬷嬷看她不对劲，连忙放下汤碗，关切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渺没有回答。
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小声的啜泣声从被子里传了出来。
“小姐！您……您别哭啊！”张嬷嬷顿时慌了手脚，“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可是想家了？”
林渺猛地抬起头，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化不开的哀伤。
“嬷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沙哑得像是在泣血，“我……我想回家……”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嬷嬷，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
她说着，挣扎着就要从床上下来给张嬷嬷跪下。
“哎哟！我的好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啊！”张嬷嬷连忙上前按住了她，“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可不敢再折腾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自己那粗糙，带着薄茧的手笨拙地为林渺擦着眼泪，脸上是满满的心疼和不忍。
“您别哭，您别哭啊……”她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您有什么委屈就跟老奴说。老奴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一定……一定帮您想办法。”
林渺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真诚与关切的脸，心里那最后一丝防线也彻底崩塌了。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了张嬷嬷的手。
“嬷嬷，你……你能不能帮我带一封信出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我家里……我家里还有亲人。只要你把信送到，他们……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重重地酬谢您的！”
张嬷嬷听完，沉默了。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在权衡。
林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嬷嬷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她看着林渺，看着她那双充满了希冀和哀求的眼睛，脸上那和善，关切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渺从未见过的微笑。
“小姐，”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内容却冷冷刺骨，“公子他早就吩咐过了。”
“他说您身子弱，又爱胡思乱想。”
“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好生伺候着就是了。”
“您只要安心地在这里住下，就是对公子最好的报答了。”
她看着张嬷嬷那张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她……
她也是……沈镜渊的人？
她松开手，身体向后倒去。
重重地靠在了床头的雕花木板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在微笑着的慈眉善目的老嬷嬷。
又想起了那个在荣安堂里一脸失望地指责她的苏云卿，想起了那个在前院里对她温润如玉，转头就能杀人于无形的沈镜渊。
全都是骗我的。
她的瞳孔开始失去焦距。
没人真的会关心我……
整个世界仿佛都开始褪色，变成了一片灰白。
都一样……
全都是假的……
林渺像是着了魔一样，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她的意识开始剥离，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地远去。
张嬷嬷那张还在开合着嘴唇的脸变得模糊，房间里那华丽的陈设也化作了一片扭曲的光影。
一个画面，毫无预兆地像一把生了锈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她的脑海里。
那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她早已不愿意再回忆起的黑暗的过去。
……
泥泞的山路上，一个小女孩又瘦又小，浑身都是泥浆和划伤。
她赤着脚，在崎岖的山路上拼命地奔跑着。
她的身后是连绵不绝的黑色大山。
她要逃出去。
她必须逃出去！
收音机里那个好听的声音说了，山外面有叫“警察”的人，他们会抓坏人，会把那些关着她、打她、让她做很多可怕事情的坏人全都抓起来！
她跑了三天三夜，饿了就吃野果子，没有野果就吃草，吃土，能让她饱腹，她都不挑.....
终于跑出了那片她以为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大山。
她看到了公路，看到了希望。
就在她快要力竭昏倒的时候，一道刺眼的光从远处射来。
是一辆车！
小女孩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冲到了路中间，张开双臂将那辆车拦了下来。
车窗摇下，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戴着眼镜的男人。
“小妹妹，怎么了？”
小女孩看着他，看着他那张看起来和善的脸，用一种充满了希冀和哀求的颤抖声音说道：
“叔叔……求求你，带我去……带我去警察局……”
“我会报答你的！我……我会把我藏起来的糖都给你！”
车上的男人看着她，愣了一下，随即对她露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
“好。”
女孩上了车。
车里的空气都是暖暖的，就连空气都是香香的。
她那根紧绷了无数个日夜的神经终于彻底地松懈了下来。
她不敢乱看，生怕被男人觉得她很麻烦扔下去。
香香的男人递给她一个也是香香的四四方方的小方块。
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是甜甜的。
刚想抬起头问：“剩下的能不能带走给阿妈。”
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闻到的却是那股熟悉，混合着潮湿与霉味气味。
她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手脚被更粗的绳子捆了起来。
门外传来了几个男人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声，其中一个正是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的声音：
“你可看好了，这小娘们可贼了，差点就让她跑了！”
“放心吧，老大。这次给她下了药，又换了铁链子，她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嗯，明天把她送走。买家那边已经等不及了……”
……
外面的交谈声渐渐远去，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死寂。
小女孩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一动不动。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从那天起，她就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救世主，所有的善意都可能是伪装的陷阱。
所有的希望都不过是通往更深绝望的华丽阶梯。
能信的，只有自己。
也只有自己。
可是她也好羡慕......
(https://www.02shu.com/5040_5040014/43088532.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