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药，根本就没到我这儿

中条山，第五集团军，第80军指挥驻地。

马背上，新27师的张金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混着尘土，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划出两道泥痕。

他侧头，对着身边的王俊吼了一嗓子。

“你看这帮中央军的德性！小鬼子刚把屁股挪开一点，他们抢地盘比谁都快！”

王俊勒了勒缰绳，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事儿，没法说。

旅长那边，正带着主力跟多田骏那老鬼子的殿后部队玩命，一口一口地从鬼子嘴里往外抠肉。

而他们身后，这帮名义上的友军，却在运城以东这片鬼子主动让出来的真空地带，搞起了接收大业。

第五集团军，这名号听着响亮，可内里的门道，比山西的沟壑还多。

总司令曾万钟将军，那是个铁打的汉子，真正的军人。

平日里粗布军装，连吃饭都是跟大头兵一个锅里搅马勺。

节衣缩食，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全贴补在军械粮草上。

李川那小子私底下都说，要是国军的将军都像老曾，小鬼子早滚回老家了。

可一将功成，也架不住满营的废物。

就说这第80军的军长孔令恂，还有那165师的师长王治岐，一个两个都是黄埔一期的金字招牌。

可金字招牌底下，全是些什么货色？

另一个时空里，中条山战役一打响，这二位跑得比兔子都快，几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就这么被鬼子包了饺子。

都是一期毕业的，跟林总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茅房。

归根结底，烂的不是兵，是根。

上头那帮官僚，把兵当牲口使，管杀不管埋，管用不管养。

这样的队伍，能打什么仗？

城门口，张金山两人已经策马到了城中。

“我去指挥部找孔军长要那批军粮和弹药，催命也得催出来。”

王俊拍了拍身上的土，面色凝重。

“成。”张金山点头，目光却已经越过王俊，望向了城中一处飘着红十字旗的院子。

“我去军部医院看看弟兄们，特别是李有根那小子。”

两人就此分开。

张金山轻车熟路，绕过哀嚎呻吟的外科病房，径直走向里间的一处隔离病房。

李有根就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原本壮得像头牛犊子的汉子，此刻却像一张被水浸透了的纸，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与梦魇搏斗。

张金山的视线落在他那条被吊起的右腿上，纱布渗出暗黄色的脓水。

那是上次反冲锋时，被鬼子的三十年式刺刀捅了个对穿。

可真正让张金山瞳孔骤缩的，是李有根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

上面，布满了大片大片褐色的瘀斑，像是熟透了的李子。

败血症！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医生！！”

他压抑着颤抖的咆哮，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炸开。

“医生都死哪儿去了！”

他这一声吼，惊醒了邻床一个缠着半边脑袋绷带的伤兵。

那是个断了左臂的汉子，他挣扎着，用仅剩的右手撑起身体，对着张金山的方向，艰难地敬了一个不甚标准的军礼。

张金山关心则乱，此刻满心都是李有根的安危，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在病房里搜寻。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者闻声匆匆赶来，正是这里的林院长。

他看到张金山那双喷火的眼睛，以及床上李有根的惨状，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愧疚和无奈。

“张团长，你……你来了。”

“我弟兄怎么回事？！！”张金山一把揪住林院长的衣领，指着李有根胳膊上的瘀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你！”

林院长被他晃得几乎站不稳，却没有挣扎，只是叹了口气。

目光扫过周围一双双看过来，或痛苦或麻木的眼睛。

“张团长，咱们……出去说吧。”

张金山胸膛剧烈起伏，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同样在受苦的伤兵，终是松开了手。

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里发作。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院子里，阳光刺眼。

张金山猛地转身，死死盯着跟出来的林院长。

“林院长，我敬你是读书人，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我们八路军从牙缝里省出来，李川兄弟冒着杀头的风险搞来的盘尼西林，是让你们看着弟兄们在这儿活活烂死的吗？！”

他的质问，扇在林院长的脸上。

那可是盘尼西林！

是比黄金还金贵的救命药！

李川送来的时候一再交代，专给重伤员用，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林院长惨然一笑，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悲凉。

他迎着张金山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他没有辩解，没有推诿，只是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音调，说出了一句让张金山如遭雷击的话。

“张团长……”

“药，根本就没到我这儿。”

没到？

怎么可能没到！

“什么叫没到？！”他嗓音嘶哑。

“那批药，我亲眼看着李川兄弟的人送进平陆城，送进第80军的防区！你告诉我，它长腿跑了不成？！”

林院长浑浊的眼中满是血丝，他疲惫地摆了摆手，那只手上还沾着不知哪个伤兵的血污。

“张团长，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变不出药来。”

他颓然地靠在墙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骨头。

“药一进城，就被军座的警卫营直接拉走了。一粒都没留。”

张金山只觉得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扣药干什么？前线弟兄们等着救命，他拿去当饭吃吗？！”

“军座的说法是……”林院长顿了顿。

“八路军送来的东西，成分复杂，居心不良，为防不测，必须全部上缴，由军部统一处理。”

“居心不良？我居他娘的腿！”

张金山怒极反笑。

这套冠冕堂皇的屁话，糊弄鬼都嫌词儿不够硬！

什么狗屁统一处理，说白了，就是明抢！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李川那小子早就提过，一小瓶盘尼西林，在黑市上能换两根大黄鱼！

那两箱药，足够在重庆买下一栋小洋楼了！

这群王八蛋的眼里，除了钱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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