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早期票券
听到“脸上有印子”的那个。
熊大垣一拍大腿:“喔……我想起来了,是他!这小子手头也没几个子儿,还学有钱人玩股票?”
尔后示意:“继续说,这孙二狗都买了哪些股?”
金波:“他买了宁波宝船二百股,还有龙安硝业一千股。”
“花了多少银子?”
“宁波宝船一股是二分一厘,龙安硝业一股五厘,一共是九两二钱银子,外加印花费六文钱。”
熊大垣捻着胡子寻思:铸造局的匠工,平常省省的话,一口气能拿出九两银子也不稀奇。
但奇就奇在这孙二狗为什么偏买的这两只股?
是那小老头告诉他的?
那怪信里写的符号,其实就是内幕消息的暗语?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宁波宝船专造远洋商船,龙安硝业则是朝廷指定的火药供应商,这两家最近都没什么风声……
“爷,”金波忽然补充道,“我还打听到一桩奇事——龙安硝业上月有仓库失火,烧了不少料,还死了三个库丁,按理说股价该跌才是。”
熊大垣眼睛一亮:“莫非朝廷要补订单?”
旋即又摇头,“不对,这等机密怎会传到市井之徒耳中?”
他越想越觉得那封怪信有鬼。
董贺文、卓五娘、孙二狗、小老头……
这几人串起来,分明是张看不见的网。
“这会儿想再多也只是猜测,”他最终摆摆手,“什么都不如明天直接去问问孙二狗这小子。”
说着瞥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又问:“那董贺文后来去哪了?”
金波挠头:“跟丢了……那厮钻进人群里七拐八绕的,最后消失在南门菜市口了。”
熊大垣沉吟片刻,突然笑出声:“好么,这是遇上高手了。”
他拍拍金波的肩:“去账房领二两银子,今晚带兄弟们吃酒去。”
等众人退下,熊大垣独自坐在厅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几。
烛火摇曳间,他忽然觉得这蓬莱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
次日一早,蓬莱铸造局。
白茫茫的雾气裹着业石粉尘,粘在人的口鼻间又涩又重。
工棚里鼓风机吼得地动山摇,孙二狗刚把一坩埚通红的铁水浇进模子,汗珠子砸在沙地上滋起细烟。
提举的大嗓门穿透噪音:“二狗!过来!主事叫你!”
孙二狗心里咯噔一下,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小跑着穿过堆满焦炭的场院。
公廨里阴凉不少。
熊大垣端着茶碗坐在太师椅上,眼皮耷拉着,看不出喜怒。
旁边还坐着个陌生人,一身鸦青色圆领袍,脚踩粉底皂靴,指尖正慢悠悠捋着腰间牙牌上的穗子。
那人抬眼看过来,目光像两枚冷钉子。
孙二狗腿肚子当即就软了半截,垂下头不敢吭气。
富有磁性的京师口音先开了腔,不紧不慢,却字字砸实:“我听说,你昨日去了万宝票局。买了宁波宝船并龙安硝业的股票,统共花了九两二钱带六文。有这事没有?”
孙二狗扑通一声跪倒:“回、回老爷的话,有。”
宗万煊从袖中抽出一卷纸,轻轻一抖拉出一条长账:“你来铸造局,满打满算一年零三个月,实领十四个月工钱。
扣除罚银,入项五十三两二钱。每月寄家二两五,共三十五两。
吃住嚼用每月一两二钱,计十六两八钱。
如此,你手头应只剩一两四钱。
便算你从家里带了些许银钱,也断不够一口气抛出九两多。
说,余银从何而来?”
孙二狗惶然抬头,下意识望向熊大垣:“是……是熊主事赏的!”
熊大垣正呷了口茶,闻言“噗”地全喷出来,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俺给的?放你娘的——”
他瞥见宗万煊冷飕飕的目光,半边脖子已经泛起鸡皮疙瘩。
谁料孙二狗一脸诚恳地说:“本来就是嘛。那天俺看出原料有问题,你让提举赏了我八两银子,再加上自己原本剩的一点,都买了股票。”
熊大垣涨红着脸拍起大腿:“噢!对对对!瞧俺这记性!你要不提俺都忘了!”
宗万煊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悻悻然翻了个白眼:原来是个乌龙。
旋即又问:“银子数目既对得上,便罢了。那你为何独独看上那两支股票?据报,你在票局盘桓时,曾与一陌生老丐交谈。”
孙二狗悬着的心落回一半,语气反倒活络了些:“喔!您说那老神仙?他可真是位高人!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哦?”宗万煊和熊大垣交换了一个眼神,“细说。”
孙二狗舔了舔嘴唇,眼神发亮,仿佛又回到了昨日那热闹场中……
昨天辰正时分,万宝票局里人声鼎沸,像开了锅的粥。
绸缎庄的掌柜举着西洋水晶镜片死盯着三丈高的黑漆水牌。
穿短打的脚夫蹲在滴水檐下,就着烧饼赌涨跌,唾沫星子横飞。
独轮车咕噜噜碾过青石板,伙计们吆喝着分发免费图册。
孙二狗缩着脖子蹭到西厢,仰头看那白垩粉画的弯弯绕绕的线,只觉得头晕眼花。
尤其那“福州船务”的线,近半年陡得跟跳崖似的,他想起小报上说朝廷征调了三千匠户去福州打造新船,喉结上下动了动。
“新客画押,开户免费。”柜台后伸出一只枯手,指甲缝里全是墨垢。
孙二狗揣着刚拿到手的开户凭证,一屁股坐在廊檐下的门槛上。
粗麻纸钉成的《近五年票券要览》摊在膝头,晨光透过格栅窗,在上面投下牢笼似的影子。
他手指划过那些天书般的名目和蚯蚓似的线。
潮州快造,现价九分四厘。
淮安漕业,现价八分六厘。
福州船务,现价五分二厘。
……
正头皮发麻,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丐蹭过来伸手乞讨。
孙二狗心烦意乱,摸出几文钱打发他。
然后继续低头看图表。
看了一气,最终还是放弃了跳崖一样的福州船务。
翻到下一页宁波宝船,想从蚯蚓般的月线图中琢磨出些什么来。
那老丐攥着钱却不走,挨着门槛坐下,露出半截生疮的脚踝,沙哑道:“这票要冲关。”
沙哑的嗓音惊的孙二狗手一抖,身体下意识往旁边避让。
而那乞丐兀自说着:“瞧见没?
长期均线盘底钝化,这叫‘困龙格’。
可异同移动平均线——
我们行话叫‘吃水线’底背离。
涨潮扩大,这是‘金蛟破浪’的兆头!
下个月必涨!”
孙二狗听得云里雾里,又惊又疑:“您……您老怎懂这些?”
乞丐嗤笑一声,露出满口黄牙:“不懂我能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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