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现成情话
一名亲随小跑进来通报:“堂主,龙王刚派人来,说晚上请您看戏。”
李知涯眉峰一挑,第一反应是黑话切口。
待接过那封措辞文绉绉的洒金信函扫过,才失笑摇头——
竟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看戏。
他旋即又有些诧异,这南洋蛮荒之地,还有正经班子搭台唱戏?
转念想到龙王那浮夸做派、附庸风雅的性子,便也释然。
连日阴雨带来的憋闷正无处排遣,去听听锣鼓丝弦,换换心境也好。
“道长、曾兄,准备准备——”他吩咐道,“再点十个弟兄,一会儿出门。”
正要动身,却见工作坊那扇终日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易探出身,手上还沾着些许油污,脸上难得有些局促,迟疑道:“堂主……若是看戏,我……能不能同去?”
李知涯颇感意外,笑道:“能让你离开那些铁疙瘩的事可不多。行,同去便是。”
周易这一打岔,倒提醒了他。
李知涯沉吟片刻,又叫住一名亲随:“去钟露慈大夫那儿一趟,就说我请她一同去看戏,散散心。”
等待其他人准备的时候,他背着手踱起不来,眉头飘起几缕愁绪。
自他与钟露慈二人心意隐约相通至今,几个月过去,情愫非但未曾升温,反似陷入一潭粘稠的温水之中,进退不得。
并非周易与池渌瑶那般两个闷葫芦对坐无言。
横亘其中的,是李知涯后腰那片反复折腾、如今还剩十八颗——狰狞的红疹,是五行疫这柄悬顶利剑,是屈指可算的寿数倒计时。
钟露慈试了无数方子,汤药、针灸、药浴……
那疹子却似与他性命根须缠绕,消下去几颗,不久又顽固地冒头,反复拉锯,磨人心志。
几度夜深人静,李知涯抚摸着后腰那片灼热凸起,绝望便如这吕宋的潮气,无孔不入地渗入骨髓。
钟露慈总是鼓励,说调养急不得,心境开阔有时比药石更灵。
可她越是这般说,李知涯心头那巨石便越是沉坠。
他年长她近一轮,余日无多,何苦拖累她大好年华?
于是,有意无意,他渐渐退后,将关切拘谨在礼数之内。
钟露慈或许有所察觉,或许终日忙于诊治病患,无暇细品他这微妙疏离。
总之,两人之间,也渐渐淡了下来。
李知涯厌极了这悬而不决的粘稠状态。
他深吸一口雨后潮湿却清新的空气,心下决断:就借今晚这场戏,把该说的话,说明白。
成也好,败也罢,总强过这般不死不活地拖着。
令他心头一松、甚至涌起一丝欣喜的是,不过一刻多钟,那亲随便回来复命:“堂主,钟大夫说,她收拾一下药箱,再过一两刻便来。”
不多时,钟露慈背着她的药箱款款而来,发梢还沾着些许室外未散尽的水汽。
人员既齐,一行人便按着请柬上所书地址,踏着泥泞未干的道路,往那戏院行去。
雨后的岷埠街头,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植物腐败的甜腻,还有沿街食摊飘出的烤鱼与香料的浓烈气味。
积水退去的石板路在稀疏的灯笼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
一行人踏着湿滑的路面,脚步声在渐次恢复喧嚣的街巷中显得并不起眼。
钟露慈步履轻快地跟在李知涯身侧半步的位置。
她似乎完全未被连日阴雨影响心情,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家以西巴尼亚人开的铺子里陈列的奇异玻璃器皿。
李知涯几次侧目看她,那句在心头盘旋了许久的话,就像卡在喉间的鱼刺,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听着她与常宁子讨论某种治疗湿热腹泻的草药配伍,与曾全维笑谈今日竟有位以西巴尼亚军官扭捏前来求诊痔疮的窘态,语气轻松自若,仿佛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从未存在过。
这种若无其事的自然,反而像细针般刺着李知涯。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各种气味的潮湿空气涌入肺腑,非但没让他冷静,反添了几分焦躁。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向钟露慈,声音因刻意放缓而显得有些僵硬:“钟娘子如今在岷埠悬壶济世,声名远播,想必已是交游广阔,知己甚蕃了吧?”
话一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拳——
这开场白干巴得像放了三天的高粱馍。
钟露慈果然诧异地挑眉,侧过头来看他,昏黄的光线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投下细碎的光点:“李叔今儿个是怎么了?突然这般文绉绉的,听着怪别扭的。”
她嘴角稍稍弯起,像是觉得有趣。
“我……”李知涯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得比当年面对锦衣卫的追兵还要紧张,硬着头皮道,“我想逗你开心嘛。”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着傻气。
钟露慈“噗”一声轻笑出来,摇摇头,目光又转向街角一个正在吆喝着卖椰浆饭的土著老妪:“我平常就挺开心的呀,李叔何须特意来逗?”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李知涯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下懊恼。
赶紧搜肠刮肚地想找补回来,一句自个儿年轻时流行的词句溜了出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话让钟露慈再次转过头来,这次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了些,还带着点探究:“哟,这是从哪儿新学来的俏皮话?听着倒是新鲜。”
“不是学来的,”李知涯望进她带着笑意的眼底,那股横劲儿又上来了,话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是真心话。能看你每日这般忙碌充实,眉眼带笑,我打心眼里都觉得那般……”
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
“那般是怎般?”她追问,声音里依旧带着那点轻松的笑意,似乎还在调侃他这突然的“咬文嚼字”。
“幸福。”他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仿佛耗尽了力气。
周遭的嘈杂似乎瞬间远去,只剩下这两个字在湿热的夜空气里微微震颤。
钟露慈脸上的笑意凝了一下,随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
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垂下眼睑,盯着自己鞋尖前一小块水洼,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李叔今天的话……有些密了。”
李知涯心下只恨自己年少时光知道死读书和打游戏,于风月情愫上半点历练也无。
笨拙得只会直来直往,打直球。
情急之下,他心一横,把话明说:“总之……希望我们之间……能如丝如缕,绵长不绝……”
钟露慈彻底抿紧了嘴唇,头垂得更低了些,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耳根那抹红晕却悄悄蔓延开来,在昏暗光线下也清晰可见。
她没有接话,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束腰带子。
一直默默跟在稍后处,心思大半还挂在可能已在戏院的池渌瑶身上的周易,猛地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极度古怪且难以置信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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