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禁忌之地“嘎乌婆”
袁守诚没急着吭声。
他慢悠悠踱到墙边那个老榆木书架跟前。那书架漆皮斑驳,看着比李司辰岁数都大。
他伸手在书架顶上一阵摸索,指尖蹭了一层薄灰,抠下来一个扁平的、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
他回到茶几旁,小心翼翼把油布一层层揭开。里头不是宝贝,是卷老旧发黄、纸头都磨毛了的牛皮纸地图,散着一股子陈年的墨臭和霉味儿。
“摊开。”舅公下巴朝茶几一扬。
李司辰赶紧把茶杯挪开,帮着把地图慢慢展开。图纸很大,几乎铺满整个茶几。上头墨迹深浅不一,线条歪歪扭扭,画的是山水地势,标着些他压根看不懂的古篆字和鬼画符。
这地图的绘制风格,跟他大学时在档案馆见过的明清舆图完全不同,更古拙,也更…邪性。
袁守诚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后停在一片用朱砂略微圈出的、山势尤其陡峭复杂的区域。
那地方的等高线挤得像一团乱麻,旁边还标了几个极小、极诡异的符号,看着像眼睛,又像扭曲的人脸。
“你昨晚‘看’见的,是这儿吧?”舅公指尖点了点那片朱砂圈。
李司辰凑近了仔细看,心头猛地一跳。那地形的轮廓,那几个鬼画符似的标记…跟他左眼里闪过的残影,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像…太像了!”他声音有点发干,“这是哪儿?”
“川西,老熊岭深处。”袁守诚声音低沉,“具体点儿说,是岷山山脉一条几乎被人忘干净了的支脉,当地老辈人嘴里叫‘嘎乌婆’的地界,意思是…‘鬼哭的山’,藏语又称为黑色漩涡。”
李司辰后脖颈子有点发凉:“这名儿可真够瘆人的…”
“瘆人?”
舅公嗤笑一声,手指重重敲了敲那片朱砂圈,“这地方,邪乎着呢。从汉朝开始,就有传说那儿是‘古蜀国’祭天的秘坛之一,后来成了些旁门左道、妖魔鬼怪藏身的窝点。”
“再后来,民国那会儿,有一伙不信邪的勘探队进去,说是找矿,结果进去七个人,疯了四个,剩下三个出来没半个月,全身上下烂疮流脓,死得透透的。打那儿起,就再没谁敢轻易往那腹地里头钻了。”
他抬眼瞅了瞅李司辰:“那尊‘血饕餮’,看纹饰和铜锈,十有八九就是从这‘嘎乌婆’地界的某个旮旯里,被人给硬刨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把这烫手山芋塞进了博物馆底下。”
李司辰听得手心冒汗:“那…那地图上这符号…”
“幽冥鬼箓。”
袁守诚脸色凝重起来,“这是一种极古老的邪门符咒,早该失传了。通常用来标记…‘阴穴’或者‘尸脉’的入口。”
“阴穴?尸脉?”
“就是地底阴煞之气最浓、最容易滋生邪祟的窍穴,或者埋葬了太多死人、怨气凝结不散的地脉。”
舅公解释道,“那尊鼎,放在博物馆底下,可能就是个‘引子’。真正要命的,恐怕是这地图标记的源头。这东西流出来,说明那地方的封印,怕是松了,或者…已经被人破了。”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老挂钟秒针咔哒走动的声响。
李司辰盯着地图上那片朱砂红,感觉那颜色刺眼得厉害,像血。他仿佛能闻到从那图纸里透出来的、一股子土腥混杂腐烂的阴冷气息。
“那…那现在怎么办?”他喉咙发紧。
“怎么办?”袁守诚瞥了他一眼,忽然抬手,照着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不重,但吓了他一跳。
“嗷!舅公您打我干嘛?”
“打你?”
老头儿眼睛一瞪,“打你是轻的!就你现在这熊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炁感没有,符箓不识,碰上个小鬼都能把你魂勾了去了,还想着去那鬼哭狼嚎的地方?送死去啊?”
李司辰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有点臊得慌。
“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袁守诚站起身,从书架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的老式樟木箱子,箱子上还挂着一把铜锁,“我先教你点保命的玩意儿。能学多少,看你小子的造化。”
箱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就是几本线装的、纸页发黄的手抄本,一叠裁好的黄符纸,几块墨锭,还有几支毛笔,一小罐朱砂。
东西看着都有些年头了,透着一股子老旧物的沉静气息。
“第一步,感炁。”
舅公抽出一本最薄的手抄本,扔给李司辰,“天地万物,皆有‘炁’存。修行之人,先得能感知到它,才能引为己用。照着上头说的,静心,凝神,试着去‘听’,去‘看’。”
李司辰翻开那本子,字是毛笔写的,工工整整,还配着些打坐呼吸的示意图。他试着照做,盘腿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
五分钟后。
他腿麻了。
十分钟后。
他脖子酸了。
十五分钟后…
他脑子里开始跑火车:早上吃那煎饼果子好像有点咸…昨晚那保安哥们儿不知道咋样了…这老沙发弹簧有点硌屁股…
“静心!”舅公在一旁闭目养神,冷不丁喝了一声,跟打了个小雷似的。
李司辰一激灵,赶紧收拢心思。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他感觉周围好像…不太一样了。
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耳朵听。
就是一种…感觉。
空气似乎不再是空荡荡的,里面好像流淌着一些极细微的、凉丝丝的“东西”,像水,又像风。它们绕着自己流动,偶尔碰到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
他胸口贴肉挂着的司南佩,似乎微微温热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又惊又疑:“舅公!我好像…感觉到了点啥?”
袁守诚睁开眼,看了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不算太蠢。今天先到这儿。明天继续。”
李司辰:“……” 这就完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司辰就泡在了舅公这老房子里。
白天跟着舅公学那本《基础炁感篇》,晚上就打坐感应那玄之又玄的“炁”。进步慢得跟蜗牛爬似的,时不时还被舅公骂“榆木疙瘩”、“不开窍”。
除了感炁,舅公开始教他认符。
“这是‘净衣符’,辟邪安神,最基础,你用过。”
“这是‘破煞符’,攻击性强点,但耗炁。”
“这是‘障目符’,能短时间遮掩身形气息,跑路好用。”
…
每教一种,舅公就演示一遍。
他也不用笔,就并指如剑,蘸着朱砂,在黄符纸上飞快地划动。指尖过处,红色的线条流畅而精准,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最后一笔落下时,那符纸仿佛微微亮了一下,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李司辰学着画,那真是惨不忍睹。不是线条画歪了,就是节奏不对,画出来的符死气沉沉,别说发光了,扔地上狗都不捡。朱砂浪费了不少,手指头都快磨出茧子了。
“不对!重画!”
“手腕用力!心要静!”
“这画的是啥?鬼画符都比你强!”
舅公的骂声日常回荡在屋里。
李司辰被骂得没脾气,只能咬牙一遍遍练。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他感觉手感对了,画出来的符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微弱的效果,比如“净衣符”能让他心神稍微安宁片刻。
就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步,都能让他兴奋半天。
这天下午,他正跟一张“破煞符”较劲,画废了十几张纸,满头大汗。舅公坐在一旁慢悠悠喝茶看报,偶尔瞥他一眼,哼一声。
突然,窗外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常的汽车引擎声,停了没多久,又很快开走了。
声音很普通,但李司辰经过这几天的“感炁”训练,听觉似乎敏锐了一丝,他隐约觉得那车停的位置,正好能瞥见舅公家这扇窗户。
他下意识地扭头往楼下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普通的黑色轿车尾灯消失在街角。
“看什么看?”舅公头也没抬,声音平淡,“专心画你的符。有些苍蝇,闻到味儿了,过来转转而已,不用理会。”
李司辰心里咯噔一下:“苍蝇?是…冲我们来的?”
袁守诚放下报纸,目光透过老花镜片看向他,带着点意味深长:“冲你来的。博物馆那事儿,虽说你处理得还算麻利,但到底留了尾巴。那尊鼎不是凡物,它现世了,总会惊动些鼻子灵的玩意儿。”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官面上的,也有些…见不得光的。这几天你进出的时候,自己也留点神。”
李司辰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一种无形的压力悄然笼罩下来。他意识到,从他接触那尊鼎开始,平静的生活就真的结束了。
晚上继续打坐感炁的时候,他有点心神不宁。
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入定,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地图上那片血红的朱砂圈,一会儿是楼下那辆可疑的黑车,一会儿又是舅公骂他“榆木疙瘩”的声音。
就在他烦躁得想起身活动活动的时候,胸口挂着的司南佩,毫无征兆地,轻轻嗡鸣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左眼眼球微微一酸。
一个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闪过——不再是地图,而是一个…人影?穿着深色的衣服,蹲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似乎在挖着什么…背景很黑,看不太清。
画面一闪即逝,快得抓不住。
李司辰猛地捂住左眼,喘了口气。
这次看到的…又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里屋。舅公已经熄灯睡了,房门关着。
他没敢去吵醒老人,只是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浓。
那地方…“嘎乌婆”…到底藏着什么?
那些被惊动的“苍蝇”…又会做什么?
他捏紧了手里那支画符的毛笔,笔杆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滑腻。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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