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哭上门来
武安君近来心里一直盘算着件大事——办座书院。系统刚抽到的那套小学数学教材还在案头放着,封皮上的“加减乘除”四个字,在他眼里比金银珠宝还金贵。
在他看来,但凡能把小学数学学通透,当个账房先生简直易如反掌;若是再啃些经义典籍,混个书吏当当也绰绰有余。他如今最缺的就是人手,那些衙门里的积年老吏油滑得像泥鳅,不把他们逐步替换掉,根本打通不了从衙门到民间的最后一截路。
可眼下最大的难题是,那些读了十几年书的学子,打心底里瞧不上账房、书吏这些“贱役”;可不通文墨的粗人,又压根扛不起这些活儿。这不上不下的坎儿,让武安君挠破了好几回头皮。
“当家的,听说了吗?武大人说了,明天去学堂听课的孩子,都给两文钱呢。”大盘山的一间茅屋里,妇人正借着昏黄的油灯给孩子缝补衣服。这两年日子是好过多了,至少能吃饱穿暖,可像样的新衣依旧是奢侈品。
汉子用冻得发红的手捧起温水擦脸,瓮声瓮气地说:“还不如跟我去矿上帮忙,一天能拿四五文钱。”
往年农闲时,家家户户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可现在不同了,农闲时去矿上敲敲打打,一天挣个二三十文钱,比窝在家里强多了。好些半大孩子也跟着去矿上,做些分拣矿石的轻活,挣来的零花钱买两个肉包子,就能把肚子填得饱饱的。
“当家的,你我一辈子不识字,也就这样了。”妇人把淘洗好的野菜端到灶台上,“但山娃子我瞧着还算聪明,是个读书的料子。去学堂又不花钱,还能领两文钱回来,这不比去矿上强?若是能读书认字,以后找婆娘都容易些。”孩子还小,不差他挣那一文两文的,长远看才是正经。
“倒也是,认字总比当睁眼瞎强。”汉子望向窗外,雪地里几个孩子正打雪仗,其中那个穿着补丁棉袄的瘦小子就是山娃。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觉得能认几个字,总归是条出路。
“那就这么说定了。”妇人拿起针线继续缝补,“我给他把这件衣服缝补好,明天就穿这身去,不能太寒酸了。”这件打了三个补丁的棉袄,已是山娃最好的衣服。明天授课的可是武大人,可不能丢人现眼。
待到山娃红着脸蛋跑回家,听说明日能去读书,当场就一蹦三尺高。读书认字,那可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待遇,寻常人家想都不敢想。
“你可得努力些。”妇人拉着儿子冻得通红的小手,眼眶有些发热,“武大人说了,十天之后就要考校,只留下一百人。你若是真的想读书,那就好好学,我跟你爹再苦再累,也要供你读出个样子来,以后好给武大人办差。”这么些年,可总算要熬出头了。
想当初他们在安家寨,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能安稳度日,全靠武大人。他们心底自有一杆秤,谁待他们好,谁把他们当人看,分得清清楚楚。
“去了就好好读书,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汉子板起脸,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期盼,“敢不听话,仔细你的皮!”读不出来倒也没什么,敢在大人跟前调皮捣蛋,他第一个不答应。
“爹、娘,我知道的!”山娃拍着胸脯保证,小脸上满是郑重,“我肯定认真听大人讲课!”
“你这娃,要机灵些。”妇人又仔细叮嘱道,“大人可是文曲星转世,能在他跟前听课,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莫要错过机缘!”这般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由当朝五品的知州大人亲自启蒙,这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批孩子就踩着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堂赶。
学堂设在之前的仓库里,半边被临时收拾出来,扫得干干净净,足以容纳几百号人。武安君站在临时搭起的讲台后,看着底下挤挤挨挨的孩子,年龄都在他要求的十到十五岁之间。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要肯用心学,最多两三年,就能把小学那点知识学透。
他本没规定性别,可来的人里,女孩子估计不到两成。对此武安君早有预料,也不着急,慢慢来总归会好的。
按照年龄和身高排好位置,他点了点人数,足足有二百五十多人。十天,他只给十天时间。十天之后,通过考试只留下一百人。他没打算搞什么普及教育,走的就是快速培养路线,天分不够的,只能直接舍弃。
山娃今年十二岁,坐在相对靠后的位子。很快,他就领到了一根炭笔和一块打磨光滑的竹板。能用来写字的纸张依旧是奢侈品,这种可以反复利用的竹板,才是最合适的替代品。
山娃趴在冰凉的木桌上,照着前面黑板上的数字,一笔一划地描写着。左边是汉字的一二三四,右边是对应的阿拉伯数字。今天上午的教学内容,就是让孩子们学会这些简单的汉字和数字符号。他在竹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边写还一边小声念叨着读音,生怕记不住。
下午学的就难了些——个位数的加法。每人还领到了一把削得整整齐齐的竹签,用来帮助理解。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趣味教学,有的就是最简单粗暴的死记硬背。可以不理解,但必须记住。武安君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孩子中最适合学习的挑出来,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成才。
放学的时候,每个孩子都领到了两枚铜钱。山娃攥着温热的铜钱跑回家,一进门就把钱交给娘,自己则继续趴在炕桌上,用炭笔在竹板上写写画画。妇人时不时过来瞧一眼,虽然看不懂写的是啥,但知道是大人教的正经学问,这孩子可比她跟当家的强多了。
十天之后,武安君让人把所有孩子隔开,每人发了一张试卷。监考的士兵围着考场站成一圈,面色严肃,但凡有交头接耳的,直接逐出考场。
区区十日功夫,他已经把两位数以内的加减法,还有一位数的乘除法全部教了下去。能考多少分,就看他们的勤奋与天赋了。
山娃很幸运,考了个甲的评价。不仅能继续留在学堂学习,还额外得了十文钱的奖励。考乙的给五文钱,丙的只有最基础的两文,至于更低的,就只能卷铺盖走人了。
看着那些被迫离场的孩子抹着眼泪离开,山娃心里既不舍又庆幸,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学习。
除了数学课由他亲自教授,武安君还请了位教经义的老先生。他不在的时候,就由老先生负责授课,以经义为主,兼顾启蒙。
新年很快就到了,整个安家寨都沉浸在欢乐之中。孩子们穿着新衣放鞭炮,大人们则忙着贴春联、蒸年糕。武安君站在寨墙上,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漾起满足的笑容。无论如何,他至少给这些人带来了安稳幸福的生活。
“大人,前方关卡来报,说是有个叫李恒盛的人,求见大人。”亲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恒盛?”武安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速速请他过来!”他不知道李恒盛为何突然来找自己,但李氏商行对他来说大有用处,尤其是硫磺矿的事,还指着对方帮忙呢。
山路虽然经过修葺,可大雪封山,马车根本通不了。狗拉雪橇成了最好的交通工具。李恒盛裹紧了厚厚的裘皮大衣,坐在雪橇后面,把半张脸都埋在帽子里。那种刺骨的寒风,让养尊处优的他浑身难受,却硬是咬牙忍着。
他心里清楚,这是救女儿的唯一希望了。
李恒盛不是没想过去江湖上请人手,可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只要一听对方是永兴王府,连价格都懒得问,直接就回绝了。
但凡有点分量的人物都知道,永兴王府在永州就是土皇帝,麾下豢养了大批高手充作门客,还有三百精锐护卫常年驻守。王府跟柳家同气连枝,不仅控制着当地的帮会势力,在城外还有大批田庄,庄上也养着大批量的护卫。
可以说,只要永兴王府愿意,随时都能拉起一支超过千人的精锐队伍,俨然是永州真正的霸主,就连朝廷派来的官员都得让他们三分。
钱虽然好,可去永州跟永兴王府作对,就算挣到钱,怕是也没命花,有个屁用?
李恒盛被雪橇拉进安家寨时,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无论大人小孩,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或许前朝盛世也不过如此吧。
安家寨里新建了大批青砖瓦房,除了高级工匠和军官是直接分配的,其他人都需要花银钱购买。一座三间的青砖瓦房,作价三十两银子,士兵只要干满两年,就能攒下一座宅子。
如今住上青砖瓦房的,除了士兵家属,最多的就是工匠。他们只需要一次性付十五两银子,剩下的可以先欠着,按月从工钱里扣给山寨就行。
武安君的住所设在山寨中间的高坡上,比起旁的宅子也只是高大些,最大的不同是安上了玻璃窗,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屋内炉子中的炭火烧得正旺,暖洋洋的。李恒盛一进屋,就感觉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冻得发僵的手脚顿时舒缓了不少。
“在下李恒盛,见过武大人!”李恒盛拱手行礼,心中感慨万千。当初他还担心女儿被武安君抢婚,现在想来,当初若是真被抢走,反倒好了。
如今这年纪轻轻的男子,居然已经身居知州高位,手下还掌握着一支精锐士兵,算得上一方小势力了。
“伯父,何必如此客套?”武安君热情地拉着李恒盛的手往里走,这位可是财神爷,可不能怠慢了,“静姝、云瑶,这位就是李伯父,待我向来极好,快些去备酒菜,我要跟伯父一醉方休!”
余静姝和云瑶连忙跟李恒盛见礼,随后便转身去了厨房准备晚餐。
“武大人客气了,在下惭愧!”李恒盛被武安君引到屋内,紧挨着炉子坐下,感觉浑身的寒气都在一点点散去。
这屋内的陈设,自然比不上他李家的奢华,却透着一股子温馨暖意,待着就是舒服。
“伯父,天气寒冷,先喝杯热茶,去去寒气。”武安君拎起炉子上的锡茶壶,给李恒盛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武大人年少有为,在下甚为钦佩。”李恒盛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路行来,多有感慨。这山中贫瘠之地,居然让大人治理得犹如世外桃源,当真令在下大开眼界!”他感受到武安君的热情,也赶紧拍了记马屁。
“伯父见笑了。”武安君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如今别的不敢说,这大盘山里,今年冬天冻死饿死的事,肯定是不会发生了,“山野之人,不通礼数,只求三餐温饱。伯父掌管偌大的商行,手上每日往来都是巨额财富,如何看得上这些?”
“哎,在下粗鄙,只懂得操持贱业,纵有万贯家财,却也救不得采薇。”李恒盛放下茶杯,想起被困在永兴王府的女儿,顿时悲从中来,眼泪说来就来,根本不用演戏,“武大人,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啊……”
“伯父这是怎么了?”武安君故作惊讶,“采薇姑娘出什么事了?”他虽然知道那小王爷不幸去世,李采薇估计要难过一阵子,却也没想到李恒盛会跑到他这里哭诉。
李氏商行财大气粗,背后又有朝廷大佬坐镇,就连那光州防御史的舅舅,也不是好惹的。之前谢永思说起这事,他还觉得是夸大其词,最多就是过上几年孀居日子,以后顶着个克夫的名头,难寻门第高的好人家罢了。
“武大人,你有所不知啊。”李恒盛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采薇是个命苦的丫头,她刚过门不到半个月,那王府世子就撒手人寰了。原本只听说那世子体弱多病,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是我亲手把女儿推入了火坑啊!”他抱着茶杯,眼泪鼻涕齐下,看得武安君都不由得心生同情。
“这、都是意外。”武安君试着安慰道,“过些时日,采薇姑娘自然会从悲伤中走出来的。”以李采薇的性子,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没多少感情的世子而一蹶不振?
“不是这个,武大人。”李恒盛摇着头,把这些日子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那王府要在世子陵墓旁,修建一座佛塔,把采薇关入其中,为世子祈福,终生不可离塔!在下想要见女儿一面,都不可得啊!”
“这么霸道?”武安君微微蹙眉,这永兴王府的行事作风,也太蛮横了些,他当真是看不惯。
“他们说,是采薇克死了世子,不让她陪葬,已经是给我李家天大的面子了。”李恒盛哭累了,用衣袖胡乱擦了擦眼角,想起小檀被打断的双腿,他狠了狠心,把情形说得更严重些,“据说,采薇想要逃离,却被打折了腿,我这苦命的女儿啊!”
“王府如此做,就不怕李家报复?”武安君有些不解,这李恒盛为何偏偏来找自己哭诉。
“李家?”李恒盛自嘲地笑了笑,“我李恒盛一介商贾,采薇一个外嫁的女子,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工具罢了,等到没用的时候,便一脚踢开。”他想起这事就悲从中来,连自家兄长都靠不住,又能指望谁呢?
武安君有些错愕,这永兴王府的势力,当真有这么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武安君掂量了一下,若是他还是个山大王,说不定还真就出手把李采薇给救出来了,可现在不同了,“伯父只要舍得钱财,总有法子救出采薇姑娘的!”他如今也是有官身的人了,再去干打家劫舍的活,传出去怕是要影响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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