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攻破舞阳
庞悦心头猛地一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甲胄。若是在平日,这些手里只攥着锄头铁叉的青壮,他根本懒得正眼瞧。可眼下两军正杀得难解难分,大批青壮突然反水,手里的粗陋武器朝着自己人招呼过来,他麾下的士兵顿时被搅得阵脚大乱,如何还能抵得住?
他刚挥刀连斩两人,刀刃上的血珠还没滴落,就觉后颈一凉,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猛地侧身,却已来不及——一柄长剑如灵蛇出洞,精准地从他腋下甲胄的缝隙刺入,直透脏腑。剧痛顺着血脉蔓延开来,庞悦的身体晃了晃,缓缓瘫倒在城头,眼中最后映出的,是青壮们愤怒的脸庞。
兵败如山倒。城北的守军见主将殒命,顿时成了没头的苍蝇,扔下武器四散奔逃。厚重的城门早已被搬开,狂风与汉达索各自率领一队骑兵,马蹄踏碎了街道的青石板,如两道黑色洪流冲入城中,铁蹄之下,负隅顽抗的北元士兵纷纷倒地。
南门城头,李万钧正咬牙御敌。对面的火炮居高临下,一颗颗铁弹呼啸而来,将他苦心搭建的木制防御砸得粉碎。每一声轰鸣都震得城砖簌簌发抖,刚补好的豁口转瞬间又被撕开新的裂口,木屑与碎石混着血肉飞溅。
李万钧面色阴沉如铁,握着刀柄的指节泛白。火炮的威力远超他想象,那些能挡住强弩的挡板,在铁弹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如今他能指望的,只有城内的投石机,可那些石弹在空中划过的弧线全凭运气,想要砸中对方的火炮,简直是难如登天。
“将军,不好了!北门破了,敌军正杀进城内!”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上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城北的溃兵里,跑得快的已经绕过城墙跑到了南门。
“你敢乱我军心?”李万钧豁然转身,长刀“噌”地出鞘,寒光映着他狰狞的脸,“庞悦带了足足一千多号人守在北门,怎么可能说破就破?”
“将军,是真的!”亲兵指着身后,声音里带着哭腔,“万启荣带着青壮反了,敌军已经杀到十字街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李万钧如遭雷击,握着刀的手猛地一颤。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万启荣,竟然有胆子反水,更没想到他真能煽动起五百青壮——那姓万的凭什么?
一股不甘涌上心头,李万钧狠狠一脚踹翻身旁的箭筒,可眼下大势已去,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条。他咬了咬牙,当即点起麾下三百亲兵:“跟我走,去东门!”
北门已破,南门外全是敌军,只剩东西二门可走。出东门二十多里,便是郾城方向。李万钧心里清楚,这么快丢了舞阳城,回去定然是重罪,唯有带着这些亲兵去郾城,才有机会将功折罪。
作为蒲仙敖烈的亲信,他自然不缺战马,只是守城以步兵为主,麾下只有三百亲兵配备了战马。跨上马鞍的那一刻,李万钧望着北门方向的火光,真想调转马头杀回去,可理智终究压过了冲动——仅凭这三百人,根本不可能翻盘。
只要亲兵还在,他的根基就还在。留得青山在,总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吊桥“嘎吱”作响地放下,三百骑兵鱼贯而出,马蹄扬起的烟尘直冲云霄,在湛蓝的天空下拖出长长的尾巴。东门外,武安君早已望见了这股烟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除去狂风与汉达索各带两百骑兵入城清剿,他亲率的七百亲卫骑兵营,已在东门外的土坡后埋伏许久。自北门告破那一刻起,他就料定李万钧会从东门逃窜,早已在此以逸待劳。
经过大半年的苦练,这些骑兵早已脱胎换骨,马鞍上的坐姿稳如磐石,只是眉宇间还缺了些真正浴血厮杀的戾气。骑兵冲阵不同于步兵,讲究的是拧成一股绳,借着奔马的速度,像铁锥般凿开对方的阵型。
李万钧带着麾下狂奔两里地,回头见没人追赶,便抬手示意减速。再这么跑下去,不等抵达郾城,战马就得累垮。况且郾城那边也在打仗,他们得留着体力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敌军斥候。
可脚下传来的震动却越来越密集,像是闷雷滚过大地。李万钧心中诧异,自己明明下令减速了,怎么震动反倒更厉害了?猛地转头,只见侧面的土坡后,密密麻麻的骑兵如潮水般涌出,阳光照在他们的铠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不好!”李万钧脑中“嗡”的一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些骑兵正借着地势,朝着他们发起冲锋,马蹄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迎敌!跟紧我,冲锋!”李万钧嘶吼着拔出长枪,枪尖直指土坡。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已经冲起了速度,若是转身逃跑,只会瞬间溃败,唯有硬着头皮迎上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麾下的亲兵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虽猝不及防,却迅速调整阵型,跟着李万钧朝着土坡发起反冲锋。战马加速的瞬间,李万钧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一颗心却一点点沉下去——对方的人数,比他预想的多太多了。
两支骑兵如两道洪流,在旷野上轰然相撞。武安君麾下的骑兵如今马上开弓还欠些火候,全都挺枪在手;李万钧这边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搭箭,也只能举枪相迎。
“擒贼先擒王!”李万钧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枪尖直指冲在最前面的武安君。只要能杀了对方主将,这场仗还有的打。
他的枪势大力沉,带着破空的锐啸,直取武安君胸口。武安君却不与他硬拼,手腕轻转,长枪如灵蛇般避开锋芒,随即借力一挑,“铛”的一声,竟将李万钧的枪杆磕得偏离了方向。
趁这空档,武安君松开左手,腰间的长刀闪电般出鞘,寒光直逼李万钧的喉咙。李万钧不愧是高手,危急关头猛地侧身,以护臂格挡。刀锋在护臂上划出一道狭长的火花,虽没伤到要害,却也震得他手臂发麻。
就在这时,两声清脆的“嘣”响划破长空。李万钧一愣,随即腹中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去,衣襟上已渗出两个血洞。车敬与卫骁那两个半大少年,早已举着燧发短铳候在一旁,瞅准机会就是两枪。
武安君哪会错过这机会?猛地调转马头,长枪如毒龙出洞,狠狠刺入李万钧的心脏。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到嘴的杀戮值,可不能飞了。
“敌将已死,投降不杀!”卫骁动作麻利地割下李万钧的首级,用长枪挑着高高举起,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武安君带着骑兵如砍瓜切菜般连续冲杀,将这三百人的队伍截成四段,再分别围住。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打法:以优势兵力突进,快速斩杀敌将,再以招降瓦解对方的抵抗。吞下这三百精锐,他麾下骑兵的战力定然能再上一个台阶。
这便是他武安君的崛起之道——不断吞并敌军,将对方的力量化为己用。不过半年多的功夫,他已从一个山贼头子,成长为手握重兵的一方势力。
零星的抵抗很快平息,那些试图策马逃跑的骑兵,都被无情地斩落马下。剩下的人见主将已死,再无斗志,纷纷扔枪下马投降。
当武安君率领骑兵入城时,舞阳城内的战斗已近尾声。万启荣正带着人挨家挨户清剿残敌,那些北元士兵没了主将,又失了地利,很快就被尽数擒获。
刚穿过城门,就见梅无剑一袭青衫立在街角,剑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你做得很好!”武安君翻身下马,一把扶住正要行礼的梅无剑。对于这个幼时伙伴,他越来越觉得是捡到了宝。若不是梅无剑策反了万启荣,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拿下舞阳?
这一战,他麾下不过折损三四百人,远比预想中少得多。更重要的是俘获了大批敌军,稍加整编,实力便能不减反增。这份功劳大到武安君都不知道该如何赏赐才好。
“大人,这些都是卑职该做的。”梅无剑笑了,眼角的细纹里都带着暖意。他能感受到武安君的重视,这份信任,不枉他连日奔波。
“对了,大人,李万钧可拿住了?”梅无剑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一步问道。他可是答应了万启荣,要为知画讨个公道的。万启荣官声好,口碑佳,若是能真心投效,定是个得力助手。
“放心,首级在此!”武安君哈哈一笑,指了指卫骁手里提着的布袋,里面装的正是李万钧的脑袋,“本官亲自出马,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大人,这万启荣……”梅无剑压低声音,将城中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字里行间都在为万启荣说好话。在他看来,武安君如今急需自筹军费,正需要一批得力官员治理地方,万启荣正是合适的人选。虽说此人先前心向北元,可如今已是走投无路,投到武安君麾下,定会尽心效力。
“哦?竟有这事?”武安君挑眉,看来这万启荣,倒是个有故事的人,“带我去见见。”
此时的县衙后院,万启荣正坐在知画的灵前,手里攥着一方绣帕,那是知画生前最喜欢的物件。该做的事都已做完,至于自己的结局,只能听天由命了。
“县令大人,武大人到了!”梅无剑推开院门,朝着守在灵前的万启荣喊道。
万启荣猛地抬头,眼中没有对上位者的敬畏,只有一丝急切。他站起身,快步迎上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李万钧……”
“你就是舞阳县令万启荣?”武安君上下打量着他,这人身高不足六尺,相貌平平,唯有一双眼睛透着股执拗。倒是个深情的,只是可惜了那个女子。
“正是在下。”万启荣拱手,目光紧紧盯着武安君身后的卫骁,“不知可拿到了那李万钧?”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武安君朝卫骁递了个眼色,卫骁上前一步,将那个浸染着血迹的布袋递到万启荣面前。
万启荣虽是文官,见了这血腥物件却面不改色,伸手接过,解开绳结。当李万钧那张死不瞑目的脸露出来时,他先是怔了怔,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哈哈!李万钧,你也有今天!死得好!知画,你快看,是这个畜生,他来给你抵命了!”
他捧着那颗首级,小心翼翼地放在棺材前的供桌上,像是在摆放一件稀世珍宝。“待你入土为安,我就把他的脑袋丢去野外喂狗,让他死后也不得安生!”笑声里带着泪,多日的压抑与魔怔,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梅无剑想上前劝说几句,毕竟武安君还在,总要先顾着前程。可武安君却轻轻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既然是个人才,多等片刻又何妨?
万启荣在灵前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从初识知画的心动,到纳她为妾的欢喜,再到眼睁睁看着她受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直到月上中天,他才深吸一口气,走到棺材旁,猛地合上了棺盖。
从此,天人永隔。
他拿起地上的锤子,一颗颗敲下棺材钉,动作缓慢却坚定。这些事,他不想假手旁人——能为知画做的,已经不多了。
直到最后一颗钉子敲入,万启荣才转过身,走到武安君面前,深深一揖:“多谢大人。”
“这都是你应得的。”武安君点头,示意他在院中石凳上坐下,“本官欲请你暂理舞阳县,不知你意下如何?”
万启荣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若是大人能答应,绝不搅扰城中百姓,在下愿意一试。”如今关于大乾军队的传闻五花八门,有说秋毫无犯的,也有说烧杀抢掠的。若是这支军队真能军纪严明,他自然愿意继续打理地方;可若是一群无恶不作的兵痞,他也断不会助纣为虐。
“我军军纪严明,自然不会骚扰百姓。”武安君语气坦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但该要的钱粮,一分也不能少。有你相助,这事或许能办得和睦些。若是换了旁人……”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抄家的活,本官也做得来。”
他确实想拉拢万启荣,可原则不能让。大军入城后秋毫无犯,靠的是军饷足额发放,奖励抚恤从不拖欠。若是不能从大户手里拿到钱粮,他拿什么供养这支军队?
“大人要多少?”万启荣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武安君会说得如此直白。
“三万两。”武安君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若是他亲自出面,榨出五万两也不在话下。越是靠近开封府,地方越是富庶,他是为了长治久安,才不愿搜刮太狠。
“三万两?”万启荣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茶盏差点脱手,“大人,当初李万钧,也不过拿走五千两而已!这岂不是要把城中剩下的大户一网打尽?”
“他是他,我是我,不一样。”武安君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李万钧是守土有责,我是破城有功。万大人饱读诗书,该知道古书中那些‘破城之后秋毫无犯’的记载,背后藏着多少不得已。我武安君敢保证,麾下士兵绝不妄杀一个无辜,就连投降的敌军也会善待,做到这份上,还不够吗?”
他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向万启荣:“别觉得三万两多。真到了刀斧加身的时候,再多钱也换不回性命。大军破城后,百姓只需损失些钱财便能保得平安,已是上上之选。有你从中斡旋,他们只需出三万两;换了旁人来,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武安君清楚,对方是在为百姓着想。可犒赏大军需要真金白银,这事没得商量。万启荣不愿意做,他有的是人选。
“大人有所不知。”万启荣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城中最大的两户人家,去年底就迁去开封府了。剩下的那些殷实户,真要凑出三万两,怕是要刮皮抽骨才行,这事……着实难办。”
他如今也想通了,无论愿不愿意,这些大户都得出钱。有他从中调和,或许还能让他们少出些血。
“迁去开封府了?”武安君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定是眼看大乾军队势如破竹,这些人提前去开封府避难了。“那他们的宅子、商铺、田产呢?”
“都还在,留了下人看管。”万启荣答道,“只是里面的财物不多,就算变卖,也换不了多少银子。”他望着武安君,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希望对方能再宽容些。
“能变卖的就折现,不能变卖的,一律收归衙门,折算成银子抵账。”武安君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剩下的差额,让其他大户牵头补齐。”
那些铺子和田产,一时半会确实卖不上价。可他心里清楚,那两户人家都是有钱有势的主,若是北元军队反扑回来,他们这些产业迟早要打水漂——现在能折算成银子,已是便宜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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