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你腿脚这般不利

黑山山寨深处，跃动的篝火正舔舐着陶碗中残余的酒液。

一袭红衣的厉九娘慵懒地倚在虎皮椅中，一条腿随意翘起，

颈间金链上坠着的金镶红宝石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璀璨光芒。

金锁下方缀着的九枚小金铃，随着她每一个细微动作，发出清凌凌的颤音。

她豪迈地举起陶碗，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正要抬起衣袖抹去唇边酒渍，却听门外传来一道古板中透着温润的嗓音。

那声音让她瞬间头皮发麻：

“夫人，用帕子。”

厉九娘捏着碗沿的手指蓦地收紧，循声望去，果然见到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从门外走来。

“啪——”

她抬起袖子狠狠擦过唇角，同时将陶碗摔在地上，火红的身影如燕般倏然掠向侧窗。

那窗似是早有准备，在这尚带寒意的时节竟大敞着。

厉九娘轻巧跃上窗台，得意地拍了拍手，正要回头对那男人放声大笑，却听窗外传来两声恭敬中带着窘迫的问候：

“见过夫人……”

她唇边刚漾开的笑意顿时僵住。

转头一看，果然，她那无趣相公那两个同样无趣的侍从正抱剑立于窗外，面带歉意地望着她。

再回眸，陆云湛也正蹙紧眉头凝视着她。

厉九娘进退两难，一时蹲在窗台上，窘得满脸绯红。

“你膝盖有疾，不宜久蹲。”

陆云湛端着一张清俊不减当年的面容，负手走至窗下。

他望着窗台上那一团火红的身影，语气平静无波，说出的虽是关怀之语，脸上却仍是一贯的严肃古板。

这般腔调，每每让厉九娘一听便心头火起。

“你当我喜欢蹲在这儿不成！”

她恼羞成怒，左右张望片刻，冲陆云湛喝道：

“闪开！”

说罢便要纵身跃下。

谁知陆云湛不退反进，上前一步将她稳稳接进怀中。

厉九娘念及他方才那声关心，此刻被他扶住，心头不由一暖。

这人虽沉闷，到底还是关心她的。

谁知下一秒，耳边就响起让她瞬间炸毛的话语：

“你已四十有六，合该是做祖母的人了！”

“腿脚既不利索，这般行径，成何体统！”

厉九娘抬头瞪视着这张脸，如此俊朗的容貌，怎会说出这般死板的话？

简直是暴殄天物！

当年她就是被这张风华绝代的脸所惑，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把一辈子的自在都赔给了这个男子。

“我四十六怎么了？你四十一就了不起了？”

厉九娘暴跳如雷，一把推开他的俊脸，心里未说出口的是：

那个刚满四十的柳仙月，腿脚就利索了是吗！

“我腿脚哪里不利？”

“我好得很！我能跑能跳，我还能飞！”

她一边挑衅般地蹦跳起来，一边纵身欲跃上房梁。

谁知才刚腾空，就被旁边始终肃着脸的陆云湛拽住了手臂。

望着眼前年近五十却仍活泼得毫无端庄可言的厉九娘，陆云湛颓然一叹。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人怎么丝毫未变？

说起厉九娘与陆云湛的姻缘，当年在武林中也算得上一段传奇。

但这传奇并非因二人般配，恰是因他们处处不搭。

年龄上，厉九娘长陆云湛五岁；门第上，她是声名狼藉的“毒妇悍匪”厉阴雪的独女，

厉阴雪年轻时便是武林中闻名的妖女，被家族逐出后占山为王，独自将厉九娘抚养长大。

“九娘”之名，源于厉阴雪曾豢养八头狼，视女儿为第九个孩子。

厉九娘自幼与山匪狐狼为伴，性情乖张狠戾，加之容貌明艳张扬，早早便继承了母亲“妖女”的名号。

而陆云湛，是武林第一名门“书剑山庄”的少庄主。

其父陆昭身为武林盟主，家世显赫。

陆云湛本人如清风朗月，貌若潘安，仪态端方，武学天赋卓绝，自崭露头角便常年位居“武林女子最想嫁夫婿榜”榜首。

按理说，这样两个世界的人绝无可能结缘。

可老天偏让他们相遇。

恰在陆云湛与人比武元气大伤，又遭大雨感染风寒之际。

当他途经厉九娘所在的山头，带狼群出猎的厉九娘一眼便被他那绝世风华吸引。

时年二十一、尚未婚配的她，不由分说将年仅十六的陆云湛掳回山寨。

厉阴雪当夜便为两人主持婚事，甚至给尚在病中的陆云湛下了药。

待他清醒，不仅已成亲，更与那如火女子生米煮成熟饭。

此后两人的爱恨纠葛更为复杂。

因陆云湛尚在娘胎时，便已有一桩指腹为婚的姻缘。

那位未婚妻，正是日后被武林正派公认的第一美女兼才女，柳仙月。

柳仙月及笄后，两家已定下吉日，谁知陆云湛竟在一次外出中失踪。

待他再度现身，柳仙月的天塌了，整个陆家也乱了套。

武林第一玉面郎君竟带回来一个妖女，声称已与她拜堂成亲，且女子已有身孕。

那孩子，便是如今的陆枕书。

而陆云湛所说的“腿脚不利”，实是厉九娘月子中受寒落下的毛病。

年轻时她跑跳如常，浑然不觉，过了四十后，这旧疾却渐渐显山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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