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无家无室
沈安茹和沈君仁他们这边，
跟着安禾和姚丽蓉在京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仿佛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内心充满了新奇与惊叹。
与此同时，大理寺内，张氏站在阴凉的大堂中，
看着那个从记忆深处缓缓走出的身影，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当那张布满皱纹、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眼帘时，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嘴角，
张氏她向前迈出一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道：
“杨……大哥……”
“你是杨大哥吧？”
“当年同我大哥一同去赶考，你还来过我家。”
说着，张氏指了指自己，仿若真的在向杨云谦介绍自己道：
“我是张彦尘的小妹啊～”
杨云谦（实则张彦尘）同样难掩激动。
他浑浊的双眼泛起水光，声音沙哑：
“几十年了，没想到，没想到啊，我竟还有再见到你的一日……”
两人好似在说着一场并不亲近的重逢，话里却又好像带着深意。
只是这深意自也没人追究。
再后面自然也就简单了，
这事原本自惠文帝失势之后，
眼前这人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做完了指证，张氏临出大堂之时，
实在忍不住转头深深看了身后那已满头白发的老人一眼。
虽是身形颤颤巍巍，但在狱卒的搀扶之下仍保持着文人风骨的张彦尘却好似侧身在同身旁人说着什么。
待张氏走后，张彦尘方才转过头来，
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目光幽远，久久不舍得收回。
两人都知，此事虽是能得善了，
但无论如何，此生怕是不会也不能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果然，没多久杨云谦（张彦尘）这案子便被翻了案。
不过却是翻得悄无声息。
朝堂之上，众臣默契地对此事缄口不言，仿佛一场集体失忆。
张彦尘的子女虽得昭雪，却未能官复原职。
长子被远调至偏远之地任职，终其一生再未得重用。
杨云谦一家便也变卖了京中所有的家财，
随着大儿子一并去了远地。
自始至终，安禾都未曾同自己这名义上的大舅见过面。
于安禾而言，有些关系，原本就没什么情分的，
便也没必要只因为一丝血缘强行捆绑。
“娘，你若想去送行，我安排一下。”
安禾看着母亲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怅惘，轻声提议。
虽是需要避讳，不过这次一别两位老人怕真就是永别了，
安排远远的见上一面倒也无妨。
“不用。”
张氏声音有些低沉，
又似自言自语地补充：
“本就是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
她与大哥，若说没有感情，那自然是假的。
但是若说感情最大的杀手是什么，
一个是时间，一个是更深的感情。
岁月是最无情的刀，再深的兄妹情谊，也敌不过数十年的分离。
大哥已经在她记忆里死去了几十年了，
便是再深的感情，其实也渐渐淡了。
更何况，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家，有更在乎的儿女子孙，
让她为了见大哥一面让自己的儿女再担上丝毫的风险，
那便是万万不能的。
更何况，眼下还有更让她挂心的事——
先不说她已经慢慢接受了的宋府这高门大院，
也不说她小女儿那让她咋舌的身份，
她现在最困扰的是她大女儿沈安茹！！
“娘，我同小妹还有丽蓉今日一起去凌将军府里了，用了晚膳再回！”
沈安茹明朗的声音传来，
仔细辨识那声音中还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雀跃。
同张氏交代完，沈安茹便兴奋拉着安禾出门，
而姚丽蓉早就等在了前堂。
安禾被她大姐同姚丽蓉夹在中间，
听着这两人窃窃私语的讨论着那个谁剑舞的极好，
今日还要再看一次；
那个谁拳打得也不错……
她大姐不是刚被休吗？？
这会不会恢复的有些太快了。
说到这个，还要说回沈安茹她们刚来京都，
跟着姚丽蓉同安禾见识了京都的繁华。
回到宋府之后，
就见到了兴冲冲赶到宋府的凌骁。
“不行，明明是我先去的沈家庄！”
“怎的都应该去我府上住！”
沈安茹这边还在为见到一身戎装的虎妞惊喜不已的时候，
那边凌骁便已经同姚丽蓉争起了客人。
“安茹姐有家有室的，自然是住我这里更合适。”
姚丽蓉插着腰也不落下风。
再次听到姚丽蓉提到“有家有室”，
沈安茹便也不好再隐瞒，
同安禾几人说了自己已经被休弃的事。
“额……”
听到这事，凌骁和姚丽蓉顿时鸦雀无声。
凌骁和姚丽蓉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安禾，眼神里满是无措。
这么大的事，这到是要如何开导……
安禾也是诧异无比。
实在是她姐到了京都，表现的太过正常。
甚至比平时，还要活跃几分，
任谁也看不出她竟是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
沈安茹见她们这般模样，反而有些尴尬。
安禾挠了挠头，目光在大姐沈安茹和凌骁之间转了个来回，
忽然眼睛一亮，唇角绽开一抹狡黠的笑意：
“既然我大姐如今也无家无室了……”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望向凌骁，
“不若……明日我们便去你府上用膳吧？”
凌骁还没说话，姚丽蓉却在旁边忽的兴奋的一拍巴掌，
满脸喜色道：“好！！”
“明日我早早的便把两个孩子让奶娘带走！！”
那难掩的激动分明在说：自由了！老娘自由了！！
全然忘了刚刚她还义正严辞的说着安茹大姐有家有室不适合去……
现在她这全场唯一有家有室的，倒是冲到了最前面。
而一旁原本有些担心小妹要安慰自己的沈安茹，
此时也愣住了，
这个，有家有室和去凌姑娘那将军府有什么关系……
很快，沈安茹便知道有什么关系了。
次日，当沈安茹端坐在凌骁将军府那富丽堂皇的大厅中时，
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前一个个或俊秀、或英武、或邪魅的男子，
正轮番上阵——有的在吟诗作对，有的在舞剑弄花，
更有身着劲装的男子在庭中对打演练。
就连侍立在侧、为她斟酒的小厮，
也是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
这阵仗着实给沈安茹惊得目瞪口呆。
差点就学着她爹沈明德高喊一声：“成何体统！！”
可是转眼看身旁坐着的小妹，笑眯眯的从小厮手中接过美酒，
转头继续笑眯眯的看着庭中的男子表演。
没错，这些男子确确实实是在为她们表演——
就如同酒楼里常见的卖唱女子一般。
沈安茹那颗被传统礼教浸润的小小内心心
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大冲击。
倒反天罡，这简直是倒反天罡啊！
她正暗自心惊，却听见姚丽蓉和凌骁已经嘻嘻哈哈地点评起庭中一个舞剑的英俊小生。
“肩膀还需要再练练，有点子瘦弱了！”
凌骁摸着下巴评价道。
偷听了一嘴的沈安茹，
心里不住的念叨着，有失妇道，有失妇道，
却也忍不住转头偷偷打量那男子的肩膀，
嗯，确实还要再练练，
不够魁梧…………
晚间从凌骁那将军府出来，
沈安茹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有点漂浮，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
别误会，这并非因为酒醉，
纯粹是被这一日的见闻太过震撼。
她实在想不到，这凌姑娘不仅抢了男人的功名，
做着一般男子都坐不上的将军之位，
现在还敢做着这男人的行径，
在府里豢养了这么多的年轻男子。
夜风拂面，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惊涛骇浪。
再大的惊涛骇浪，惊着惊着好似也就习以为常。
特别是在慢慢意识到，
凌骁府里养的这些男子其实就是她收藏的"活花瓶"。
凌骁这人单纯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第二次去沈安茹便发现其实凌骁府里还有许多好看的女子，
个个容貌清丽，仪态万方。
沈安茹便也渐渐放松了。
“凌姑娘这般，不会有人议论吗？”
“她的名声不会有影响吗？”
沈安茹悄悄拉着妹妹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
安禾轻笑一声，"以前弹劾她的奏折都快堆成山了。"
沈安茹听着“弹劾”“奏折”这些戏本子上的名词，
一个个从她小妹嘴里蹦出来，总还是觉得有些割裂。
安禾则随手拈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谁家府里没有几个小厮丫鬟？凌骁府上的，不过是格外赏心悦目些罢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
当一个人站得足够高，本事足够硬，
背景足够厚时，特立独行反而成了独树一帜的魅力。
凌骁女子为将，本就已经惊世骇俗，
哪里又差了区区几个美男子了。
凌骁以前自是趟过了玻璃渣子，
经历了一番声名狼藉被众人唾骂，最终才走到了今日。
如今"凌将军好美人"已经成了坊间佳话。
甚至会有美男子和女子到将军府门前自荐。
在凌骁将军府呆过的人倒好似通过了某种筛选，
被镀上了一层金。
所以，慢慢的那些士大夫便也闭上了嘴。
况且，凌骁只是好收集美人欣赏，
他们府中的美人可就不一定只是欣赏了。
后面的未尽的话安禾没有说出口，
安禾垂下眼帘，指尖轻轻划过茶杯边缘——
无论什么年代，这世界总是复杂得让人唏嘘，
当然，也不缺令人动容的温暖。
沈安茹察觉小妹神色飘忽，似在出神，忙将话题轻轻一转，
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问道：
"小妹，我都被人休弃了，怎么从不见你来安慰我半句？"
自从那日向安禾吐露休书一事后，对方竟再未主动提起。
她不提，反倒让原本在家人面前刻意回避此事的沈安茹坐不住了。
“好事啊，安慰什么。”
安禾反问道。
“好事？”
沈安茹继续问道。
“这休书看似是陈家给你的，实际上不是你给陈家的吗？”
沈安茹心头一震，仿佛被妹妹看穿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是她给陈家的吗…………
当晚沈安茹辗转反侧，
回想一切的种种，好像还真是这么个事……
想通这一层，沈安茹心中原就不大的郁结顿时彻底消散。
后面，越来越放得开的沈安茹，
便也爱上了去凌骁府里。
毕竟，美人谁不喜欢看啊！
再加上一个姚丽蓉，俩人可算是找到搭子了。
这可是把张氏给愁坏了。
一共四个儿女，现在除了一个老大姻缘还不错，
剩下的三个，一个被休，一个和离，还有一个眼瞅着亲事也遥遥无期。
现在倒好，两个待嫁的女儿整天结伴去看男子"献艺"？
张氏猛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想她家莫不是祖坟出了问题吧？？
“等回了沈家庄，定要和明德好好商量，请个风水先生来瞧瞧。”
她暗自盘算着，
“该挪的挪，该调的调，总不能让孩子们都耽误了。”
已经在沈家庄长眠不知多少年的沈家祖先：
……背吧，背吧，背不完的锅！！
不过后面安禾在听了她娘的这一套祖坟理论之后，
不禁啼笑皆非。
“娘，您这是嫌我和大姐还有几个外孙女碍眼”
“急着要把我们都打发出去吗？”她挽着母亲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调侃。
安禾一句话，张氏动祖坟的念头立马烟消云散。
是啊！
虽然三个孩子的姻缘不顺，
可如今他们都守在身边，
甚至连几个外孙女都承欢膝下——
这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可不是老天垂怜了！
嗨哟喂！！这么一想想，张氏忽的又觉得是祖宗显灵了。
险些搬家沈家列祖列宗：对，都是我们，什么都是我们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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