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工作中的司承

横店的清晨来得格外早，四五点钟，窗外就已人声嘈杂。

各种型号的车辆、穿着各色戏服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大大小小的拍摄基地。

乔然几乎一夜没睡好，既因为初来乍到的陌生环境，也因为对白天群演工作的那点期待和紧张。

她按照王姐昨晚的指示，天蒙蒙亮就赶到了一处宫苑戏的拍摄地外围。

那里已经聚集了上百号人，男女老少，穿着自备的古装鞋，乱哄哄地等着群头来挑人。

空气里混合着汗味、早餐包子的味道和劣质发胶的气息。

一个戴着棒球帽、皮肤黝黑、拿着大喇叭的男人出现了——正是王姐说的那个群头，大家都叫他“强哥”。

“安静！都安静点！”强哥拿着喇叭喊，声音沙哑却极具穿透力，

“今天要二十个宫女，十个太监，样子周正点的，个子别太高太矮！你，你，还有你……出来！”

他的手指飞快地点着人。

乔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站直身子，希望自己被选中。

或许是因为她清秀白皙的脸庞和那股子大学生气质，强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手指一点：

“那个穿白T恤的，对，就是你，也出来！”

乔然松了口气，赶紧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到了被选中的“宫女”队伍里。

接着就是排队领衣服。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无数人汗味的陈旧布料气味扑面而来，乔然领到的是一套淡粉色的粗制棉布宫装，袖口和裙边都有些磨损脱线。

她忍着不适，在临时搭建的、连门都没有的简易棚子里换上了衣服，又由一个面无表情的化妆师飞快地在脸上扑了点粉，草草梳了个发髻。

整个过程如同流水线作业，没人多看她一眼，也没人多说一句话。

乔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里，她只是无数背景板中的一个，一个会移动的道具。

折腾了近两个小时，他们这一群“宫女”才被带入真正的拍摄场地——一处修缮得颇为华丽的宫殿庭院。

导演、摄影师、灯光师、场务们忙碌地穿梭着，各种机器设备铺陈开来，气氛严肃而紧张。

乔然和其他宫女被一个副导演安排在一处回廊下，要求她们手持宫灯或团扇，低眉顺眼地站着，充当背景。

“都机灵点！眼睛别乱瞟！尤其不准看主演！谁出了岔子耽误进度，以后就别想在我这组混了！”副导演严厉地警告道。

乔然立刻低下头，屏息凝神。

但内心的好奇像小猫爪子一样挠着她。司承……会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入口处传来。

有人低声说：“来了来了。”

乔然的心脏猛地一跳，忍不住用极小的幅度，偷偷抬起一点眼帘。

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个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男子走来。

那人身姿挺拔，玉冠束发，行走间自带一股清贵又疏离的气场。

即使隔得有些距离，乔然也一眼认出了那就是司承。

他脸上带着妆，更显得眉目深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状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似乎正在和导演低声交流着什么，神情专注而认真，偶尔点头，侧脸的线条冷硬又好看。

乔然看得有些呆了。

屏幕外的他，比屏幕上更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那是一种混合着专业、专注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的气质。

突然，司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毫无预兆地朝着宫女们所在的方向扫了过来。

乔然吓得立刻低下头，心脏砰砰狂跳，仿佛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在她这个方向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或许只是无意识的掠过，却足以让她脸颊发烫。

“准备！第一场第三镜，Action！”打板声响起，拍摄正式开始。

乔然立刻收敛所有心神，努力扮演好一根合格的“木头”。

她按照要求，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阳光逐渐变得毒辣，厚厚的戏服让人闷热难当，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

她听到前方主演们对戏的声音，司承的台词清晰有力，情绪饱满，偶尔夹杂着导演的指导声。

她不敢再看，只能通过声音去想象那边的画面。

中途有一次短暂的休息，主演们到一旁补妆、喝水。

宫女太监们也能稍微松动一下僵硬的四肢。

乔然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脚踝，穿着不合脚的绣花鞋站了半天，脚后跟疼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又朝司承的方向望去。

他正坐在遮阳伞下，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补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助理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去，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着。

就在这时，一个扮演小太监的群演大概是想凑近些看得更清楚，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电缆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虽然稳住了身子，却发出了一声不小的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副导演立刻骂骂咧咧地过来：“干什么呢！没长眼睛啊！”

那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连连道歉。

司承也睁开了眼睛，朝着骚动来源看去。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惊慌的小太监身上，随即，似乎是不经意地，又扫过了站在小太监不远处的乔然。

乔然再次迅速低头，心里替那个小太监也替自己捏了把汗。

幸好，这只是个小插曲，拍摄继续。

一直熬到下午一点多，才终于放饭。

乔然领到了一份冰冷的盒饭，蹲在宫殿的石头台阶上，和一群陌生的群演一起默默地吃着。

饭菜味道一般，但她饿极了，吃得格外香。

下午的拍摄依旧重复而枯燥。

直到夕阳西下，今天的群演任务才终于结束。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抱着那身充满汗味的戏服去归还时，乔然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脸上厚重的粉底让皮肤感觉无法呼吸，脚疼得几乎不敢沾地。

强哥给她结算了五十块钱现金，粗糙的纸币捏在手里，有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笔靠自己“演戏”挣来的钱，虽然只是扮演了一个连背影都可能被虚化掉的“宫女甲”。

回去的路上，她混在下工的人群中，慢慢地往“悦来客栈”走。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身体是极度疲惫的，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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