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黛玉心湖微澜
堂内的笑声还未散尽，王熙凤眼波流转，话锋转到了园子里的景致上：“说起来，这几日沁芳院真是越发像样了。”
她看向黛玉，语气带着真切的赞叹。
“自表弟把院里的事交托给林妹妹，那几株垂柳修剪得疏密得当，池边的青苔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廊下的花盆都换了新样式，瞧着就透着股精气神儿。”
黛玉脸颊微红，忙摆手道：“凤姐姐过誉了，不过是让婆子们按寻常规矩打理。哪里就到‘像样’的地步了，值得让你这般。”
“怎么没有？”王熙凤见她害羞笑得更欢。
“这打理院子看着简单，实则藏着大学问——花草何时该浇，虫害何时该防，连下人的排班都得算计着来。妹妹能把沁芳院管得井井有条，可见是用了心的。”
她说着，话锋轻轻一转，目光落在探春、迎春、惜春身上：
“表弟当初让林妹妹学着管院子，怕是也存着历练的心思。老祖宗，咱们府里这三位姑娘，年岁也都不小了，将来总要嫁人的，若是能早些学着打理庶务，将来在婆家也能立得住脚。”
这话正说到了贾母心坎上。
她一直觉得迎春性子太软，惜春又太孤僻，唯有探春还算有几分主意，却也少了些实际历练。
此刻被王熙凤点醒，便看向三春：“凤丫头说得是。你们姐妹几个，是该学着些管家理事的本事了。”
探春心里一动……
她素来看不惯府里的靡费，早想寻个机会做点实事，闻言便上前一步道：
“老祖宗说的是。孙女儿也想跟着二嫂子学学，若是能帮上二嫂子的忙，分担些府里的事，也是好的。”
迎春性子怯懦，小声道：“我……我怕是做不好。”
惜春年纪小，只觉得“管家”二字听着麻烦，摇了摇头：“我不爱管这些。”
王熙凤见状，连忙打圆场：“难得大姑娘有这份心，不如这样，往后园子里的小厨房、花匠班，就让你带两位姑娘管着。账目不算复杂，正好拿来让你们练练手。”
贾母点头道：“这个主意好，她们三搭伙，定能把园子管得更好。”
王夫人在旁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让探春管家，岂不是显得她这个当主母的无能？
但贾母已经点头，她也不好反驳，只淡淡道：“姑娘们愿意学是好的，只是别太累着。”
邢夫人倒是乐见其成。探春是贾政的庶女，让她去管园子，若是出了错，反倒能让王夫人难堪，便笑道：
“三位丫头是该学学，省得总闷在屋里读书，倒把性子读呆了。”
王熙凤见事情定了下来，心里暗暗点头。
她早就瞧出探春是个有才干的，只是没机会施展。
她让三春一同管家，既能讨贾母欢心，又能制衡王夫人那边的势力，最是妥当。
众人又在荣禧堂闹了半天贾母说乏了，便都知趣地告辞。
黛玉随着人流走出荣禧堂，她没与三春同行，只让紫鹃跟着，独自一人往沁芳院走。
方才祖母那些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不剧痛，却绵绵密密地泛着疼。
她与宝玉相识多年，初入府时，他是第一个对她展露善意的人。
他会在她哭时笨拙地哄劝，会偷偷把好吃的塞给她……那些细碎的暖意，曾让她在这陌生的荣国府里感受到一丝慰藉。
那时母亲离世，荣国府里无人教她男女大防，她时常与宝玉拌嘴、玩笑，倒也自在。
可哥哥入府之后，她便懂了这些，那时她觉得自己辱没了林家门楣，是哥哥在一旁开导说自己之前不知这些不是她的错。
还说她“太单纯”，多读书能开阔视野。
他教她读四书，却又告诉她“女子不必困于闺阁，眼界要放远些”。
哥哥会听她讲府里的琐事，说到宝玉为了胭脂水粉与丫鬟们厮混时，总会皱眉：
“一个男子，终日沉溺这些，没个担当，将来如何立世？”
起初她还会辩驳几句，说宝玉只是性子纯良。可次数多了，再看宝玉的所作所为——
在外头惹出事情，他不敢承担；贾政问责，他只会装病躲避。
甚至连自己屋里的丫鬟争斗，他都只会和稀泥……哥哥的话，一点点在她心里扎了根。
“姑娘，到了。”紫鹃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黛玉走到廊下坐下，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眉尖微蹙，眼神里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清明。
“紫鹃，”她轻声道，“你说，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能指望他护着别人吗？”
紫鹃愣了愣，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却还是老实答道：
“那自是不能的。就像……就像下雨天，自己都淋湿了，哪还顾得上给别人撑伞呢？”
黛玉听她说完笑了，眼底的迷茫散去不少。
是啊，哥哥说得对！男子在世，首重担当。
祖母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心底深处从未细想过的期许。
她并非要寻一个如哥哥那般，将她护在羽翼下、事事妥帖周全的郎君——
哥哥对她的好，是血脉相连的疼爱，是独一份的珍贵，本就无可复制。
但她至少要寻一个，有哥哥那般魄力的人。
哥哥就连离京，都不忘在府里布下眼线，悄悄护着她的周全。
那份“遇事挡在家人身前”的担当，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见过最耀眼的光。
她是林如海的女儿，是林珩玉的妹妹，她骨子里有林家的风骨。
她可以温柔，可以细腻，却不能嫁一个遇事只会躲闪，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受委屈懦夫。
哥哥说得对，她的未来该由她自己选择谁也不能替她决定她的未来该如何走……
哥哥是她的靠山，将来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宝玉或许有他的好，可那份好，太脆弱，像温室里的花，经不得半点风雨。
等父亲和哥哥回来，她要告诉哥哥，她懂了，懂了什么是担当，自己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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