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战后的平民生活
让诺的家在巴黎北郊的圣但尼工业区,这里曾是战时军需生产的重要基地,如今只剩下过度使用后的残破和战后遗弃的苍凉。
当让诺拖着疲惫的身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服站在自家那栋低矮、墙壁布满裂缝的公寓楼前时,让诺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沉入了谷底。
公寓楼的楼体比让诺被征召入伍前更加破败歪斜了,窗户许多用木板钉着,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垃圾腐烂和绝望交织在一起的贫穷气息。
让诺的归来只是让他的邻居们——那些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属——眼神麻木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邻居们看向让诺的目光里甚至带着一丝对又一个“累赘”回来的怜悯。
让诺上了楼,站在了自家的门口,让诺颤抖着手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家门。
一股混合着潮湿和药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让诺的妻子玛丽正背对着门,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
玛丽原本丰腴的身形变得异常消瘦,肩膀嶙峋地耸着,曾经充满活力的棕色长发如今干枯而夹杂了不少灰白,随意地挽在脑后。
“玛丽……”
让诺的声音沙哑而哽咽。
玛丽听到声音猛地转过身,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随即被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悲伤取代。
玛丽扑过来,紧紧抱住让诺,泪水瞬间浸湿了让诺的军服前襟。
玛丽没有放声大哭,而是发出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如同受伤动物般的呜咽。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玛丽反复念叨着,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残酷的梦境。
短暂的、被泪水浸泡的喜悦过后,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玛丽拉着让诺,走向房间角落那个用旧木箱和破布勉强搭成的小“床”。
那里空空如也。
“我们的让路易……”
玛丽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无声地滚落,
“你走后的那个冬天……太冷了,没有足够的食物,也没有药……他发了高烧,咳个不停……才三岁……就那么……那么小一点点……”
玛丽用手比划着,让诺看着自家妻子的手指因长期洗衣和做工而粗糙变形,
“我没能保住他……让诺,我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玛丽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差点就跟着他去了……真的……要不是……要不是后来红十字会送来名单,说你还活着,只是被俘了……这个消息,我就.......”
是得知丈夫可能还活着的渺茫希望,支撑着这个饱受摧残的女人,没有在失去爱子的打击下彻底崩溃。
玛丽不得不去一家纺织厂做双份工,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以上,才能勉强支付这破房子的租金和购买那些越来越昂贵的、根本填不饱肚子的食物。
玛丽挣扎着站起来,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篮子,里面塞满了几乎溢出来的纸币——法郎。
玛丽抓起一把纸钞,塞到让诺手里,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苦笑:
“看!
让诺,看看我们有多少钱!
你走的时候,这样一张还能买一条新鲜面包,或许还能切一小片肉……现在呢?
这一把!这满满一篮子!
连半条掺着木屑的黑面包都买不到了!
它们就是一堆废纸!
废纸!”
让诺看着手中那些几乎失去价值的彩色钞票,又抬头看向妻子因长期哭泣和营养不良而深陷的眼窝,以及这个家徒四壁、连孩子都没能保住的“家”。
让诺只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和愤怒。
接下来的几天,让诺发现圣但尼乃至整个巴黎的工人阶级区域都笼罩在类似的绝望中。
让诺曾经工作过的那家机械厂虽然机器重新轰鸣,但工资被压到极低,工时长得吓人,工头和管理层的压迫比战前变本加厉,任何抗议的苗头都会遭到无情的解雇。
阵亡战友的家属大多得不到像样的抚恤,只能在贫民窟里挣扎,许多妇女为了养活孩子不得不从事最卑贱的工作。
与此形成刺眼对比的是,让诺在巴黎市中心看到的景象:
那些大发战争财的工厂主、军火商和政府内的蛀虫们,坐着锃亮的新款汽车,衣着光鲜地出入豪华餐厅和夜总会,报纸上充斥着他们投机倒把、收购地产的新闻。
资本家们大声谈论着“国家的胜利”,仿佛战争与这群人无关,他们只是优雅地吸饱了无数像让诺这样的普通士兵和家庭鲜血后,变得更加肥硕的蚂蟥。
这巨大而残酷的反差,让让诺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莱茵河东岸战俘营里相对有序的配给、那个年轻的医护兵关于工人命运的话语、以及政治委员格哈特关于“阶级”而非“国家”的冷静论述。
一边是孩子夭折、妻子濒临崩溃、货币沦为废纸、同胞在贫困中挣扎的“祖国”;
另一边却是给予了战俘基本尊严、试图建立新秩序却在法国政府口中被描述成疯狂无比的“敌国”。
这其中的荒谬与不公,像炽热的岩浆一样在让诺的胸中翻滚、积聚,最终化为一座即将喷发的、名为愤怒的火山。
让诺看清了一个残酷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将驱使他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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