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热情的丽江百姓

半月时光转瞬即逝。

云贵高原上的硝烟，随着连绵的追剿与征伐，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朱梓与蓝玉，两路大军如同铁钳的两颚，死死咬住了叛军的残余力量。最后的负隅顽抗，在严武率领的先锋营刀锋下化为乌有，叛军首领授首，其头颅被高悬于辕门之上，昭示着这场平叛战争的终结。云南，暂时重归平静。

大军并未立刻北返，而是选择了路径上的丽江府作为休整之地。平叛大捷的消息，早已如同插翅的飞鸟，传遍了西南的城镇村寨。当朱梓领着他那支虽显疲惫，但军容依旧整肃的部队抵达丽江府城外时，迎接他们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浪。

巨大的城门敞开，从城门洞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道路两侧，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这些都是自发前来迎接王师的百姓，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战火劫后的余悸、重获安宁的激动，以及对眼前这位年轻皇子的深深感激。

“潭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殿下威武！大明威武！”

呼喊声一浪接着一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百姓们高高举起手中的各色物件，争先恐后地想要呈送给这位结束了他们噩梦的皇子。

“殿下，这是小人家里刚打下的新粮，您尝个鲜！”一个面皮黝黑、筋骨壮实的农户，用尽全力举着一个鼓囊囊的粗麻布袋，嗓音嘶哑地喊着。

“殿下，这是老朽自家酿的米酒，给将军们润润喉咙，解解乏！”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怀抱一个不大不小的酒坛，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而挤在一起，显得格外真切。

“殿下，这是奴家女儿亲手绣的荷包，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一个穿着干净布衣的妇人，脸上带着羞赧，将一个针脚细密的荷包递向前方，被维持秩序的士兵拦住。

人群中，甚至还有几个衣着光鲜的本地富户，领着几个精心打扮过的年轻女子，试图挤到朱梓的坐骑旁边。

“殿下为国征战，鞍马劳顿，小人……小人特意挑选了几个薄有姿色的丫头，愿献予殿下，伺候殿下起居饮食……”那富户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朱梓端坐于战马之上，一身玄黑鱼鳞甲在高原的日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他面无表情，对于百姓们的热情，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亲兵上前，代为接收那些粮食、米酒、布匹之类的寻常礼物。至于那几个被当作礼物的女子，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自有亲兵上前，用客气但明确的态度，将那富户连同他带来的女子一并劝退。

朱梓能清晰感受到身后，那些跟随他一路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敬佩，有信赖，更有经过战火洗礼后沉淀下来的绝对服从。从最初的不屑、观望，到如今的心悦诚服，这一路，他并非仅仅依靠皇子的身份。他亲自带队冲锋，他在中军帐内冷静布局，他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刀纳兰及其部众彻底碾碎。这份实打实的战功，足以让军中最桀骜的勇士也低下头颅。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大军在百姓的夹道欢呼中缓缓穿城而过，最终抵达了丽江府衙门提前为他们准备好的府邸。这里原是本地一位巨贾的宅院，颇为宽敞。

进入府邸，遣散了前来伺候的府衙人员和亲兵护卫，只留下最核心的几人后，朱梓站在空旷的庭院中，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连日征战积累的疲惫，此刻如同潮水般悄然涌上。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身体便开始叫嚣着需要休息。

“殿下。”一个温婉轻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朱梓转头，看见木婉端着一个盛满热水的铜盆，正缓步从回廊下走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脸上带着几分关切。

朱梓“嗯”了一声，没有多言，径直走向内室的屏风后面。

木婉将水盆稳稳放在旁边的木架上，走到朱梓身后，伸出双手，开始为他解开身上那套沉重冰冷的铠甲。铁片互相碰撞，发出“咔哒”、“哗啦”的轻响。外层的甲胄被一件件卸下，露出了里面贴身的软甲和中衣。

当木婉的手指触碰到软甲的系带，准备解开时，她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她的呼吸似乎也随之停顿了一瞬。透过被汗水浸湿的中衣布料，她隐约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软甲，褪去中衣。

屏风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见朱梓宽阔的脊背和结实的胸膛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有些是早已愈合的旧伤，颜色发白，如同皮肤上的褶皱；更多的则是新添的伤痕，有的呈暗红色，刚刚结痂，边缘还带着些许肿胀，有的则是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显然是刀剑或箭矢留下的印记。这些狰狞的痕迹破坏了他原本光洁的皮肤，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战场的残酷。

“殿下……”木婉的声音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她的眼圈迅速泛红，水汽在眼眶里聚集，很快凝结成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您……您受伤了……”

她的指尖，轻轻地、带着难以言喻的小心，拂过一道位于朱梓左肩胛骨附近，看起来最为新鲜的伤口。那是一道颇长的刀伤，虽然已经结痂，但周围的皮肤依旧透着不正常的红色。她的动作轻柔，仿佛那不是伤疤，而是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都怪奴婢……都怪奴婢没用……”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流得更凶，语气里充满了心疼与浓浓的自责，“没能……没能护好殿下周全……”在她心中，保护殿下是她的职责，如今殿下带着一身伤回来，便是她的失职。

朱梓转过身。他看见木婉泪流满面的样子，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从旁边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着身上的汗水与血渍残留，动作自然，仿佛身上的伤疤与他无关。

“哭什么。”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领兵打仗，冲锋陷阵，受伤是家常便饭。这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他走到一旁的铜镜前，看着镜中映出的自己。那些新旧交叠的疤痕，在他眼中并非丑陋的印记，也没有带来痛苦的回忆。他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这些，不过是胜利必须付出的代价，是镌刻在身体上的勋章。

他擦拭完毕，随手将布巾扔回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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