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殿下需要放松一下

夜色如墨，将白日里喧嚣的丽江府邸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朱梓专注的侧脸。他面前摊开的，依旧是那幅详尽的云南舆图，只是此刻，他的手指停留在昆明附近，似乎在规划着更长远的布局。建立一个高规格的军械工坊，只是第一步，后续的资源调配、人才引进、技术推广，每一项都需要周密安排。

“笃笃。”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朱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并未抬头，视线仍胶着在舆图上那些代表着山川、城池的线条与标记上。

门扉轻启，走进来的却是端着一碗清香莲子羹的木婉。她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少了白日里的拘谨，多了几分温婉居家之气。她脚步轻盈，走到书案旁，将瓷碗轻轻放在朱梓手边。

“殿下，忙了一整日，喝碗甜汤润润喉吧。”她柔声说道，目光落在朱梓紧锁的眉头和略显疲惫的神色上，心中泛起一丝担忧。

朱梓“嗯”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舆图，随手端起碗，却没有立刻饮用，只是感受着那份透过瓷壁传来的温热。这温度提醒着他，自己确实已经连续工作了很长时间。昆明的位置至关重要，不仅是云南的中心，更是未来辐射整个西南的关键节点。工坊选址，必须考虑水源、交通、安全等多方面因素。

木婉看着他依旧专注的样子，忍不住轻声道：“殿下，军务虽要紧，但也要保重身体。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说这些话或许有些僭越，但看着他这般不知疲倦，终究还是没忍住。

朱梓终于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炭笔，揉了揉眉心。他看向木婉，她的眼中确实是纯粹的关切。“本王知道。”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只是云南初定，百废待兴，不可有丝毫松懈。沐英那边刚领了筹建工坊的差事，后续还有许多事宜需要本王亲自盯着。”

木婉眼波流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带着一丝期待和小心翼翼的语气开口：“殿下，奴婢听说，今晚是丽江城里纳西族的火把节，街上可热闹了，到处都在点火把，唱歌跳舞呢。听本地人说，这节日一年只有一次，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

她观察着朱梓的神色，见他并未立刻拒绝，便鼓起勇气，声音更轻柔了些：“殿下难得来丽江，又逢此盛会，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就当是看看这平叛之后，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也好让殿下安心些。了解民情，不也是殿下常说的吗？”

朱梓眉头微动。火把节？他确实听军中有人提起过。看看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连日征战与案牍劳形，他确实感到身心俱疲。但一想到还有那么多未竟之事，他又有些犹豫。“节庆玩乐，非我所好。军中事务繁多，兵书战策尚需研读，哪有闲暇……”他摇了摇头，准备拒绝这个提议。

话未说完，书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严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正要前来汇报什么，恰好听到了木婉最后那几句话。

“殿下，”严武抱拳行礼，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好奇之色，“末将也听闻了这火把节，据说是纳西族最盛大的节日，男女老少都会出来围着篝火跳舞祈福，场面很是壮观。末将久在军旅，也想去见识一番这地方风情，或可对了解本地民俗、民心有所助益。”

朱梓看向严武，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沙场宿将竟然也对这个节日产生了兴趣，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盼的木婉。他明白木婉是真心希望他能放松片刻，而严武的话，虽然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也并非全无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治下之民的风俗习惯，确实有其必要。而且，连日征战和军纪约束，将士们也需要一些精神上的调剂。

他沉吟片刻，心中权衡。或许，短暂的融入这地方的烟火气，感受一下战后的平和气氛，对自己接下来的决策也有好处。他终于松口：“也罢。既然你们都想去看看，那便出去走走。不过，一切从简，不可扰民，亦不可久留。”

“是！多谢殿下！”木婉脸上立刻绽放出欣喜的笑容，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严武也点头应道：“末将明白。末将会安排妥当，确保殿下安全。”

三人稍作准备，朱梓和严武都换上了相对普通的便服，看不出明显的官阶或身份。木婉依旧是那身淡蓝色衣裙。在几名同样换了便装的亲兵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护卫下，他们离开了气氛肃穆的府邸，走进了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的丽江古城街道。

一出府门，喧闹的人声和欢快奇异的乐曲声便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与府内的安静肃穆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见街道两旁，家家户户门前都插着燃烧的松木火把，熊熊火光将古老的石板路和两侧的木结构房屋映照得一片通红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特有的清香，混杂着各种食物炙烤或烹煮的香气，还有淡淡的米酒味道。

远处，几个开阔的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冲天，将夜空也染上了一层橘红色。无数穿着五颜六色、缀满银饰的纳西族百姓，男女老少，手牵着手，围着篝火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圆圈。伴随着富有节奏感的鼓点和悠扬跳跃的芦笙曲调，他们正载歌载舞。男人们的舞步孔武有力，女人们的身姿摇曳生姿，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和节日的狂热，嘹亮的歌声和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

朱梓一行人站在人群外围，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也不由得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严武脸上带着明显的好奇，四处观察着人们的服饰和舞蹈。木婉则是看得入了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朱梓默默看着，心中感慨。不久前，这里还可能笼罩在战火的阴影下，而此刻，百姓们却能如此尽情地欢庆节日。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发自内心的欢笑，似乎真的有驱散阴霾、带来希望的力量。这或许就是他辛苦征战、殚精竭虑所追求的景象之一。

他们正看得有些出神，忽然，旁边一阵嬉笑喧闹，几个穿着鲜艳百褶裙、头戴各色花饰的纳西族少女笑着闹着冲了过来。她们大约是刚从舞圈里跑出来，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无忧无虑的笑容。她们似乎并未认出朱梓一行人的身份，只当他们是外来的、有些拘谨的游客。其中一个胆子最大的少女，不由分说，伸出戴着银镯的手，一把拉住了朱梓的手臂，就往最近的一个篝火舞圈里拽。

“来呀！一起来跳舞嘛！站着看多没意思！”少女们的汉语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但语气中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快乐。

朱梓猝不及防，完全没料到会有此一出。他身形高大挺拔，在一众普遍不算特别高大的纳西百姓中颇为显眼。被这少女一拉，脚步一个踉跄，竟真的被她们连拉带拽地拖进了不断旋转移动的舞动人群中。一时间，他竟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忘记了自己皇子的身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那只温热的小手，维持自己的仪态。但周围的人群立刻更加热情地围拢上来，更多带着善意和邀请的手伸向他。左边是一个笑容明媚、辫梢随着舞步甩动的少女，不由分说拉住了他的左手；右边是一个身段婀娜、眼神带着笑意的年轻少妇，也牵起了他的右手。她们不由分说，带着他随着人群的节奏开始转动、跳跃。

陌生的舞步，奔放的旋律，身边男男女女身上传来的汗水气息、淡淡馨香以及银饰清脆的碰撞声，将他彻底包围。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被卷入了欢乐的漩涡之中。动作僵硬，脚步笨拙，与周围流畅舞动的人群格格不入。

严武和木婉站在圈外，看着被热情百姓簇拥在中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错愕和无奈，动作笨拙地跟着转圈的朱梓，都忍不住莞尔。尤其是严武，嘴角咧开一个极少见的弧度。木婉则是掩着嘴轻笑，眼中充满了促狭和欣慰。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淳朴而快乐的脸庞，也映照着这位年轻皇子略显僵硬，却又不由自主被卷入欢乐洪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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