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懊悔的沐晟
夜色渐深,西平侯府后院一间偏僻的厢房外,几名锦衣卫如同雕塑般守着,阻绝了任何窥探的目光。
房内灯火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轻轻跳跃,映照出墙壁上晃动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一丝血腥气。
沐晟半躺在榻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他左臂被厚厚的纱布缠着,那是之前冲突中留下的伤,此刻钻心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忍不住低哼。白天被押跪的耻辱和对未知的恐惧,更让他心神不宁。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高福那张阴阳怪气的脸,一会儿是锦衣卫冰冷的铁索,一会儿又是父亲失望痛心的眼神。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破了屋内的沉寂。沐英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脚步有些虚浮,身后跟着神情平静的朱梓。朱梓的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最后落在榻上的沐晟身上。
“爹!”沐晟听到动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立刻牵动了左臂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冒得更凶了。
沐英快步上前按住他:“别动!伤口要紧。”他看着儿子这副憔悴痛苦的样子,心中又疼又气,转头看向朱梓,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化作一声叹息,带着几分恳求:“殿下……”
朱梓没有理会沐英,他的目光落在沐晟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臂上,又缓缓移到他那张苍白而带着几分不甘和惊惧的脸上。他走到榻边,距离沐晟不过几步之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沐晟,手臂还疼?”
沐晟对上朱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莫名一颤,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强撑着,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死不了!”他不想在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皇子面前示弱,即使他现在确实怕得要命。
“死不了?”朱梓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像是在咀嚼这三个字。他微微前倾身体,“你以为,今天白天的事情,只是让你这手臂疼一下这么简单?”朱梓心里想着,这沐晟还是没明白自己身处何等险境,皮肉之苦和灭顶之灾,岂能相提并论。
沐英脸色一变,急忙插话:“殿下,晟儿他年少无知,他……”
朱梓抬起一只手,制止了沐英的话。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沐晟脸上,不容他逃避:“高福带来了什么?圣旨。圣旨上写了什么?图谋刺杀皇子,罪证确凿,押解回京,三法司论罪处斩。你告诉我,这只是让你疼一下?”
那“处斩”二字,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沐晟的心脏。他身体猛地一震,脸上仅存的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白天在混乱和疼痛中,他虽然听到了这些话,但并未真正去想其中的分量。此刻被朱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点明,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让他遍体生寒,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杀你!”他急声辩解,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现在说这些,晚了。”朱梓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锦衣卫呈上的所谓‘罪证’,父皇已经看了,并且批了红。高福就是带着父皇的怒火来的。你觉得,你人到了京城,进了那诏狱,面对三法司的审问,还有辩解的机会吗?还是说,你指望他们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而去质疑锦衣卫的‘铁证如山’?”朱梓心中冷哼,锦衣卫办案,什么时候需要真正的证据了?皇上信了,那就是证据。
沐晟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虽然纨绔,却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他听说过锦衣卫的手段,知道诏狱的可怕,更明白“君要臣死”的道理。一旦被押解回京,打上“图谋刺杀皇子”的标签,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绝无可能翻身。
朱梓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继续施加压力:“你以为,死的只是你一个吗?”他的目光转向旁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的沐英,“西平侯府,沐家几代人浴血奋战,为大明镇守这西南边陲,挣下的赫赫功勋,很可能因为你一个‘图谋刺杀皇子’的罪名,就此烟消云散,毁于一旦!”
“不!不会的!”沐晟失声喊道,惊恐地看向自己的父亲。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事情会牵连到整个家族。
沐英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若不是扶着床沿,几乎要站立不住。他脸上满是痛苦和绝望,看着儿子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疼惜,更有深深的无力感。
“你以为这就完了?”朱梓的声音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沐晟和沐英的心上,毫不留情,“你父亲镇守云南,靠的是什么?是朝廷数十年的信任,是麾下数万将士用命效死,是各族土司对西平侯这三个字的敬畏。一旦沐家倒了,你父亲被削爵问罪,云南会怎样?那些对大明本就心怀不满的势力,那些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土司头人,会不会觉得机会来了,趁机作乱?到时候,这西南边境烽烟再起,战火重燃,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这笔账,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朱梓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沐晟的心坎上。他彻底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如此严重,从未想过自己一时的冲动,或者说被人轻易地构陷,竟然会带来如此可怕的连锁反应。不仅仅是他自己要死,整个沐氏家族百年的基业可能毁于一旦,甚至可能引发整个云南的动荡和战火。巨大的恐惧和难以言喻的悔恨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我……我……”他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看看面无表情的朱梓,又看看几近崩溃的父亲,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我错了……殿下,我真的错了……爹,孩儿不孝……”
他猛地挣扎起来,完全不顾左臂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翻身滚下床榻,“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他对着朱梓和沐英,一下接一下地用力磕头,额头很快就红肿起来。“爹!殿下!是我混账!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是我连累了家里!我对不起爹,对不起沐家的列祖列宗!”
“晟儿!我的儿啊!”沐英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他,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沐晟却死死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抬起头,脸上混杂着冷汗和泪水,眼神中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殿下!爹!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是我惹下的滔天大祸,不能连累父亲和整个家族,更不能让云南因为我而陷入战乱!”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地喊道:“只求殿下念在父亲为国镇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保全我的家人!保全沐家!沐晟……沐晟愿意一死,以平息此事!只求不要牵连无辜!”
说完,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狠狠砸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响。
沐英大惊失色,心胆俱裂,扑上去紧紧抱住他:“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你死了,爹还活着有什么意思!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朱梓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以头抢地的沐晟,又看了看抱着儿子老泪纵横、几近崩溃的沐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等沐晟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等他彻底放弃抵抗。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任何波澜:“现在说死,太便宜你了。”
沐晟和沐英都愣住了,哭声和动作都停了下来,愕然地抬头看向朱梓。
朱梓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沐晟,目光锐利得像刀子:“想保住你的小命,想保住沐家,想让云南继续安定下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沐晟仿佛在溺水中抓到了一根稻草,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急切地问道:“什么办法?殿下请说!只要能保住家人,保住沐家,沐晟什么都愿意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朱梓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听我的话。从现在起,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有丝毫违逆,不得有半点隐瞒。否则,谁也救不了你,更救不了沐家。”
沐晟怔怔地看着朱梓,看着他平静却带着绝对掌控力的眼神。他明白,这是他唯一的生路,也是沐家唯一的希望。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沙哑:“是!沐晟……沐晟听殿下的!全听殿下的!”
朱梓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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