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作威作福的高氏土司
一行人策马缓行,回昆明城的路途尚远。
午后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落在干燥的土路上,马蹄扬起细微的尘土。行至一处山坳转角,道旁现出一个简陋的茶寮。几张磨得光滑的木桌随意摆放,配着几条长凳,一个褪色的布棚勉强遮挡着日头。棚下支着茶水摊,炉火正旺,一个黝黑的汉子在忙碌。旁边拴着几匹略显疲惫的马,马鞍上积着尘土,显然是过路客商的坐骑。
朱梓抬手,勒停了坐骑。“跑了一上午,都累了。在这歇歇脚,喝碗茶再走。”
严武立刻应道:“是,殿下。”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招呼亲兵将马匹牵到一旁树荫下饮水。
朱梓和木婉也下了马。木婉伸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落在茶寮上。几个穿着靛蓝土布短褂的本地人围坐一桌,正用一种她听不懂的方言低声说着话,时不时有人叹气,有人摇头。茶寮虽简陋,却透着一股寻常日子的烟火气。
茶馆老板见来了这队人,气度与寻常客商截然不同,当先那年轻公子更是眉宇间自有威仪,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用围裙擦了擦手,快步迎上前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几位客官里面请,快请坐!要喝点什么?小老儿这里有刚烧开的山泉水沏的粗茶,解渴是顶好的!”
朱梓没在意桌凳的粗糙,随意拣了张空桌坐下,对老板笑了笑:“给我们每人来一碗茶水。”
“好嘞!客官稍等!”老板应声响亮,转身去灶边,很快用托盘端来几只粗瓷大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黄褐色茶汤。
朱梓端起碗,入手温热。他吹开漂浮的几片茶叶,正要送到嘴边,眼角余光瞥见严武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凑近低声道:“殿下,末将去去就来。”
朱梓了然,猜到他是内急,便随意挥了挥手:“去吧。”
严武如蒙大赦,快步绕过茶棚,往后面的稀疏树林走去。
朱梓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茶味苦涩,带着山野草木的粗犷气息,但奔波劳累之后饮下,倒也觉得喉头舒畅。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侧耳听着邻桌那几个本地人的交谈。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飘过来几个词,无非是雨水、收成、税赋、谁家嫁娶之类的琐事。
木婉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双手捧着茶碗,小口小口地啜饮。她的眼神清澈,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照在她素净的脸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周围一片平和,只有茶客的低语、偶尔的马匹嘶鸣和远处传来的几声鸟叫。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严武从后面快步走了回来。他的脚步依旧迅速,但脸上的神情却与去时截然不同。轻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带着几分未消的惊疑和思索。他没有回原来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到朱梓身边,弯下腰,声音压得极低:“殿下。”
朱梓放下茶碗,碗底在木桌上轻轻磕碰了一下。他看向严武:“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严武凑得更近了些,确保只有朱梓能听到:“末将方才去后面寻个方便处,不想撞见几个砍柴回来的山民在林子边歇脚闲聊。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末将无意间听了几句,提到了……高氏土司。”
“高氏土司?”朱梓的眉梢动了一下。来云南之前,他仔细研究过这里的势力格局。除了世代镇守云南的西平侯沐家,还有几大世袭土司,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这高氏,便是其中实力最强劲的一支,据说其控制的地盘、人口和私兵,在所有土司中仅次于沐家。“他们说什么了?”
严武点了点头,脸色更沉:“听那几个山民的意思,高氏土司的独子,名叫高威,仗着家世,在他们那一带简直是土皇帝。强占田产、欺压良善是家常便饭,据说还逼死了好几户不肯屈服的小土司和百姓。更重要的是,他们说这高威极其跋扈,连朝廷派驻地方的流官也根本不放在眼里,动辄呵斥刁难,甚至纵容手下殴打过府衙的差役。那些流官势单力薄,大多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朱梓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山林狩猎带来的那点轻松惬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刷得干干净净。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吞并田产,藐视朝廷命官?这高威,好大的胆子!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恶霸行径,这是在公然挑战朝廷在云南的权威,是在动摇国本!父皇派他来云南,肩负着查清沐晟案和整顿边疆吏治的双重重任。前者牵扯勋贵,后者关乎长治久安。这高氏之子如此无法无天,若不严惩,朝廷颜面何存?云南如何能稳?
“那些山民所言,可确实?”朱梓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严武语气肯定:“末将仔细听了片刻。那几人说话时语气愤懑,又带着深深的恐惧,不像是编造谎言。其中一人还提到,他表亲家的女儿,就是被高威强抢去做妾,没过半年就……唉。想来这高威的恶行,在当地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无人敢公开提及罢了。”
朱梓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原本以为来到云南,最大的麻烦会是沐家与锦衣卫之间的纠葛,以及沐晟案背后可能隐藏的阴谋。却没想到,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还潜藏着土司势力坐大、藐视王法的暗流。高氏土司并非等闲之辈,在云南根基深厚,其兵力财力都不容小觑。如果其子高威真如传言那般嚣张跋扈,甚至敢于对抗朝廷流官,那问题就严重了。这绝非高威一人之事,背后必然有高氏土司本人的默许甚至纵容。这是在试探朝廷的底线!
“哼,”朱梓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本王倒要亲眼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敢在云南这地面上如此猖狂,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他转过头,对身后一名侍立的亲兵沉声吩咐:“你,即刻策马回昆明城,去一趟按察使司衙门,让他们立刻派人去传高氏土司!告诉他,本王要在王府见他!让他接到传令,即刻动身前来!”
“是,殿下!”那名亲兵抱拳领命,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坐骑,利落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坐骑发出一声嘶鸣,绝尘而去,马蹄声急促地消失在山道尽头。
茶馆里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同寻常。方才还在低语的本地茶客,此刻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看这队贵人的神情变化,尤其是那位年轻公子身上骤然散发出的威严与怒意,以及那名亲兵火急火燎离去的样子,都明白是出了大事。茶馆老板更是缩着脖子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严武挺直了腰杆,站在朱梓身侧,神情肃穆。他知道,殿下动了真怒。这高氏土司,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一直安静的木婉,此刻也抬起眼眸,看向朱梓。她清澈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握着茶碗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朱梓端起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粗劣的茶汤滑过喉咙,却丝毫不能平息他心中的火气。他将粗瓷碗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走,回府!”他霍然起身,语气斩钉截铁。
一行人迅速起身,整理行装,牵过马匹。方才的轻松闲适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凝重。
一场原本惬意的狩猎之旅,因路边茶馆里几句无意间听来的闲谈,骤然转向。新的风波,已然在昆明城外,悄然酝酿。
众人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昆明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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