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剑指天下

傅友德和蓝玉离开后，潭王府短暂喧嚣，随即进入一种新的秩序。朱梓并未如两位将军所预料那般清闲下来，他的生活较之战时，似乎更为紧凑。他向傅友德所言并非虚词，考察民情，巡视地方成了他每日的主要事务，只是这考察与巡视，带着旁人难以完全洞悉的目的。

每日卯时刚过，天光微亮，朱梓便会起身。他摒弃了王府的锦衣玉食，换上与亲卫相仿的劲装，仅带着严武和一队不超过二十人的精锐护卫，策马出城。目的地，往往是城外驻扎的明军大营。

昆明城外的军营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十数万大军的驻扎让这片土地充满了肃杀之气。士兵们对于这位年轻亲王的频繁到来，早已从最初的拘谨好奇，变得习以为常。朱梓并非虚应故事地走一圈，他的巡查细致到了营房的通风、粮草的储备、甚至是马厩的清洁。他会驻足观看士兵操练队列，有时会拿起士兵的佩刀掂量分量，询问保养情况。偶尔兴起，他会步入校场，与将士们比试拳脚或兵刃。他的武艺自然无法与严武这等百战猛将相提并论，但动作迅捷，身手不凡，加之他亲王的身份，每次下场总能赢得满堂喝彩。士兵们看着这位没有架子、能与他们一同流汗的王爷，敬畏之余，也生出几分亲近。朱梓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他需要这支军队不仅听令于朝廷，更要熟悉他，信赖他。他心中清楚，傅友德和蓝玉终将离去，而这支百战精兵，将是他未来掌控云南，乃至图谋更远大目标的根基。

除了军营，朱梓更多的时间用在了昆明周边的山川寨峒之间。他带着严武和亲卫，快马轻车，深入那些地图上或许只有一个名字标记的地方。崎岖的山路磨砺着马蹄，也考验着随行人员的耐力。他们穿行于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林中毒虫瘴气是无形的威胁；他们也曾涉过水流湍急的溪涧，冰冷的河水刺骨。有时，他们会悄然出现在某个偏远部族的集市。看着那些肤色黝黑、服饰奇异的当地土著，用生疏的汉话夹杂着本地土语，与零星冒险前来的汉族商人交换着山中的药材、兽皮和矿石。朱梓会默默观察，听着各种口音的讨价还价，看着那些简陋却充满生活气息的交易。他脑中会快速分析这些地方的物产、商业潜力，以及当地人对大明官府的态度。有时，他们会攀上险峻的山峰，顶着凛冽的山风，俯瞰脚下。云雾在深邃的峡谷中翻腾，河流如同银色的丝带缠绕在墨绿的群山之间。壮丽的景色背后，是交通的闭塞，是治理的艰难。朱梓的目光扫过那些散落在山谷间的寨子，心中盘算着如何将朝廷的政令真正推行到这些角落，如何让这片土地的财富为大明所用，而不只是名义上的臣服。

这一日，朱梓一行沿着滇池东岸行进。连日阴雨初歇，天空被洗刷得一片碧蓝，没有一丝杂质。广阔的湖面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水波荡漾，与远处苍翠的西山相映，构成一幅壮阔的图景。湖边的空气带着水汽的清新与泥土的芬芳，微风拂过，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朱梓在一处临湖的高地上勒停了坐骑。他静静地眺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连日的奔波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疲惫，眼神反而愈发明亮。

严武催马上前，停在朱梓身侧，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不由赞道：“殿下，此地景致，确实不凡。”

“是啊。”朱梓轻轻颔首，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云南之地，虽处西南边陲，山川险阻，却也有如此壮丽河山。父皇将这片疆土交予我大明，我等自当尽心守护。”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从近处的湖水，缓缓移动，投向了更加遥远、与天际相接的南方天际线。那目光不再是欣赏风景的闲适，而变得深沉，甚至带着灼人的温度。他想到了傅友德临行前的劝告，想到了京城里那些或许正等着看他笑话的宗室勋贵。他们以为平定高氏就已是终点？他们以为父皇让他来云南，只是为了历练？

“严武。”朱梓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末将在。”严武立刻收回目光，看向朱梓，身躯微躬。

朱梓抬起右臂，手中的马鞭并未指向眼前的湖泊，而是指向了南方，指向那片在视野尽头隐约可见、连绵不绝的苍茫群山：“你看这片天地，何其广阔！”

他的声音不高，却似乎蕴含着一种能够穿透风声的力量，带着一种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高氏覆灭，仅仅是个开始。云南，也只是我大明疆域的一部分。在本王看来，这远远不够。”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严武，那双年轻的眼眸里，燃烧着毫不掩饰的雄心：“这天下之大，尚有无数的土地等待开垦，无数的百姓未曾听闻大明之名。你看那更南边，更西边，又是何等景象？本王要让日月所照之处，江河所到之地，尽悬我大明旗帜！要让我大明的龙旗，插遍目力所及，乃至目力未及的每一寸土地！”

这番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这开阔的湖畔炸响。话语中的气魄，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严武先是愣住了，他看着朱梓年轻却充满力量的侧脸，感受着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野心，一瞬间明白了这位殿下留在云南的真正意图。考察民情？巡视地方？那只是表象！这位年轻的亲王，他的心，早已飞出了云南，飞向了更遥远、更广阔的世界！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严武的头颅，他胸中的战意被彻底点燃。他猛地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湖面上远远传开，充满了力量与兴奋：“哈哈哈！殿下壮志，末将佩服之至！”

笑声落下，严武动作迅捷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朱梓马前，右手握拳抵心，眼神灼热，声音铿锵有力：“殿下若欲开疆拓土，末将严武，愿为殿下手中利刃，身先士卒！请殿下下令，末将万死不辞，虽马革裹尸亦无憾！”

朱梓看着跪在身前的严武，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掺假的忠诚与战意，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也翻身下马，双手将严武搀扶起来：“好！有严将军此言，本王如添臂助！”

他用力拍了拍严武结实的臂膀，目光再次投向那遥远的南方，语气沉稳却充满了力量：“会有那么一天的。待云南彻底归心，本王自会回京，向父皇禀明一切。届时，定要为我大明，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时代！”

湖风再次吹过，扬起了他玄色的衣袍下摆。他心中那征服天下的野望，如同这滇池的湖水一般，开始汹涌澎湃。身后的亲卫们虽然未必完全理解朱梓那番话的全部含义，但他们能感受到自家王爷与严将军之间那股激昂的气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昆明的局势看似平静，水面之下，却已暗流涌动。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潭王殿下，他的目光所及，绝不止于平定一场叛乱。一场更大、更遥远的风暴，似乎正在他的心中悄然酝酿。

朱梓收回目光，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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