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雨中投宿

归途漫漫，马蹄踏碎了无数晨昏。离开云南已近十日，队伍一路向北，未曾有过多的停留。高原的风逐渐被内陆的湿气取代，天气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这日傍晚，天色骤变。原本只是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间乌云翻滚，像是打翻了的墨汁，迅速铺满了整个天际。狂风呼啸而至，卷起地上的沙尘枯叶，打在人脸上隐隐作痛。

“殿下，看样子要下大雨了！”严武催马靠近，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乱。

朱梓抬头看了看天，浓厚的乌云几乎要压到头顶，沉闷的雷声自远方滚滚而来，越来越近。“找个地方避雨，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黑甲卫的队列保持着严整，但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起初只是稀疏几点，转瞬间便连成了线，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雷声炸响，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昏暗的天幕，映亮了前方不远处的一点微弱灯火。

“殿下，前面好像有家客栈！”一名眼尖的亲卫高声喊道。

队伍立刻朝着那点灯火的方向赶去。果然，在官道旁，孤零零地立着一家不大的客栈。门脸陈旧，木制的招牌在风雨中摇晃，上面“迎客来”三个字也有些模糊不清。

客栈确实太小了，别说容纳四千黑甲卫，就是塞下四百人都显得拥挤不堪。

“大部分人，在客栈周围安营扎寨，注意防风避水！”严武当机立断，迅速下达命令。黑甲卫训练有素，即使是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也立刻开始行动，寻找合适的避风处，取出随行的油布、帐篷，冒着大雨开始搭建临时的营地。

朱梓翻身下马，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看了一眼在风雨中忙碌的士兵，眉头微蹙，随后对严武道：“带些人，随本王进去看看。”

“是！”严武应了一声，点了十几名亲卫，护着朱梓走进了客栈。

一脚踏入客栈，一股混杂着雨水、酒气和汗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客栈大堂里光线昏暗，只点着几盏油灯，雨水敲打屋檐和窗户的声音震耳欲聋。

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看穿着打扮，并非寻常百姓或行商。几张桌子旁围坐着十几条汉子，个个身材粗壮，带着兵刃，有的敞着怀，露出刺青，正大声喧哗着喝酒划拳，桌上杯盘狼藉。他们的目光扫过刚进门的朱梓一行人，带着几分审视和不加掩饰的江湖气。

客栈老板是个矮胖的中年人，正缩在柜台后面，看到朱梓等人进来，尤其是看到他们身上那明显带着军旅煞气的装束，脸上露出一丝畏惧，连忙迎了上来，搓着手道：“几位军爷，外面雨大，快请进，快请进。只是小店地方小，怕是……”

严武上前一步，沉声道：“这家客栈，我们包了。里面的人，让他们离开。”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些江湖汉子。

这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那些喝酒的汉子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严武，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一个坐在主位，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跳动。“嘿！哪里来的官爷，好大的口气！说包就包？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我们走？”

他身边的几个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握住了腰间的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朱梓这边。

客栈老板吓得脸色发白，连连作揖：“军爷，军爷息怒！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这几位英雄也是路过避雨的……”

严武根本不理会老板，只是盯着那刀疤脸汉子，语气更冷：“让你们走，是看得起你们。我家主上要在此歇息，不想被打扰。”

“你家主上？”刀疤脸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严武身后，虽然穿着劲装但气度不凡的朱梓，“管你家主上是谁！这客栈我们哥几个也看中了！今晚谁也别想独占！要么大家一起住，要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狞笑道：“要么，老子一把火把这破店烧了！大家谁也别住，一起滚出去淋雨喂蚊子！”

“没错！烧了它！”

“让这些当兵的也尝尝淋雨的滋味！”

他身后的同伴立刻跟着起哄叫嚣，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严武脸色一沉，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身后的亲卫也齐齐上前一步，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客栈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哗哗的雨声和噼啪的雷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朱梓，缓缓抬起了眼皮。他的目光平静，掠过那群嚣张的江湖汉子，最后落在那刀疤脸的身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并不凌厉，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但刀疤脸接触到这道目光，心里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眼神，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深不见底的威严，让他原本嚣张的气焰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他张了张嘴，想再说几句场面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梓这才慢慢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外面，是本王的四千黑甲卫。他们刚从云南战场下来，手上沾的血，还没干透。”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你们想试试，是你们的刀快，还是他们的步枪快？或者，你们想试试，是你们先点着这家客栈，还是他们先踏平这里？”

四千黑甲卫！云南战场！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刀疤脸和他同伴的心头。他们混迹江湖，消息自然灵通，哪里会不知道最近朝廷大军平定云南叛乱的事情？更听说领军的是一位皇子，潭王殿下！而潭王麾下最精锐的，正是黑甲卫！

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握着刀柄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他再看向朱梓时，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眼前这位气度沉稳的年轻人，竟然就是那位传说中杀伐果断的潭王朱梓！

“扑通！”

刀疤脸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爷！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他身后的同伴们也吓傻了，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纷纷丢下兵器，跟着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

“滚。”朱梓只吐出一个字，甚至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刀疤脸如蒙大赦，连滚爬带地站起来，招呼着同伴，连桌上的东西都顾不上了，慌不择路地冲出客栈，消失在瓢泼大雨之中。

客栈老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那些江湖人跑远了，才回过神来，连忙对着朱梓跪下：“小人不知是王爷驾到，多有怠慢，请王爷恕罪！”

朱梓摆了摆手：“起来吧。收拾一下，准备些干净的热水和食物。”

“是！是！小人这就去办！”老板赶忙起身，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残局。

严武挥手让亲卫守住门口和要道，自己则走到朱梓身边，低声道：“殿下，这些江湖草莽，无法无天，是否需要……”

朱梓打断了他：“不必节外生枝。清理干净就好。”他走到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旁坐下，听着外面的风雨声，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外面，黑甲卫的临时营地已经初具雏形，虽然简陋，但在风雨中透着一股坚韧。

这归途，注定不会平静。无论是天意，还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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