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深知山中百姓不易

山坳口的等待，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阳光在树叶间移动，光斑在地上悄然变幻。赵五和他的手下保持着放松的姿态，但眼神却时刻留意着巨石后的动静以及周围的山林，不敢有丝毫松懈。那名疤脸汉子和另一个哨兵也一动不动，如同两尊石像，只是那紧握武器的手和警惕的眼神，显示出他们内心的紧张。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山坳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比之前那年轻山民离开时更加杂乱。赵五精神一振，示意手下保持警惕，自己则缓缓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谦和的笑容。

片刻后，一行人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年纪约莫五十上下，身材不高但显得极为精悍的老者。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麻布短褂，腰间别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石斧，皮肤黝黑，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不大，却锐利如鹰隼，正冷冷地审视着赵五一行人。在他身后，跟着七八名同样手持武器的山民，其中就有刚才跑进去报信的年轻人和那名疤脸汉子。

“你就是潭王府派来的？”那老者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十足，目光在赵五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不信任。

赵五立刻上前一步，再次拱手行礼：“在下潭王府护卫赵五，奉王爷之命，特来拜访青石峒。这位想必就是峒主老人家？”

老者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冷哼一声：“我们青石峒与你们汉官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潭王府派人来，有何贵干？”

赵五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朗声道：“峒主老人家误会了。我家王爷并非寻常汉官，王爷初到广西，深知山中百姓不易，尤其敬重像贵峒这样靠山吃山的好汉。听闻贵峒盛产上好的青石，而山外正需要石料修路筑城。王爷的意思，是希望与贵峒建立往来，以公平的价格，用粮食、盐巴等贵峒需要的物资，换取贵峒富余的石料。互惠互利，绝无强买强卖之意。”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点明了来意，也强调了公平交易和互利。

老者身后的山民们听到“粮食”、“盐巴”几个字，眼神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老者依旧面沉如水。

“粮食盐巴？”老者眯起眼睛，“你们汉人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以前来的那些官，哪个不是说得好听，最后还不是想方设法盘剥我们山里人？”

赵五连忙道：“峒主老人家请放心！我家潭王与众不同！王爷言出必行，绝不会行那等盘剥之事！不瞒您说，我们王府已经与西边的黑岩峒有过数次交易，他们用石料木材，换走了大量的粮食盐巴，还有上好的铁器农具。如今黑岩峒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此事千真万确，峒主若不信，派人去打听便知。”

他故意提到了黑岩峒，并且点出了铁器农具，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果然，听到“黑岩峒”和“铁器农具”，那老者和身后几个年纪稍长的山民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思索的神色。黑岩峒与他们青石峒虽然隔着些山路，但并非完全没有往来，黑岩峒最近的变化，他们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黑岩峒真跟你们换了铁器？”一个站在老者身后的中年汉子忍不住插嘴问道，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赵五肯定地点头：“正是！砍刀、矛头，还有耕地的犁头、锄头！只要黑岩峒能拿出我们需要的石料木材，王府就愿意拿出他们需要的东西交换。我家王爷说了，山里的好东西不能埋没了，山民的力气也不能白费。公平交易，对双方都有好处。”

他指了指地上那个已经打开的包裹：“这是我家王爷给峒主和各位的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几袋盐巴，几匹粗布，还有几把砍柴的小铁刀。峒主若信得过在下，便请收下。若信不过，我等立刻带走，绝不打扰。”

老者沉默了，目光再次落到那包裹里的东西上。雪白的盐巴，厚实的粗布，还有那几把闪着乌光的铁质柴刀，对终年生活在山里，物资匮乏的他们来说，每一样都是实实在在的诱惑。他身后的族人，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

过了许久，那老者才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警惕：“东西，我们可以留下。但交易之事，事关重大，我需要和族老们商议。你们先回去吧。”

赵五心中一喜，知道对方已经松口，连忙拱手道：“多谢峒主！如此，我等便不打扰了。若贵峒商议妥当，愿意与王府交易，可派人到桂林府城外，往临桂方向的官道工地上，找一个叫周全的管事，他自会安排。或者，等我们下次再来拜访也可。”

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给对方留下了时间和选择的余地。

老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走吧。”

“告辞！”赵五再次行礼，然后示意手下拿起空包裹，转身带着队伍，从容地离开了山坳口，沿着来路返回。

直到赵五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山林尽头，青石峒的老峒主才走到那个包裹前，弯腰拿起一把小巧却锋利的铁柴刀，用手指感受着那冰凉坚硬的触感，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

“峒主，这些汉人……”那疤脸汉子凑上前，低声问道。

老峒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里的柴刀，又看了看那几袋珍贵的盐巴，沉声道：“把东西收好。去，把几位族老都请到议事石洞来！”

山风吹过，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气息。潭王府投下的石子，已经在青石峒这片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难以平复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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