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被坑怕的山中人

青石峒，议事石洞。

洞内光线昏暗，只有几支松油火把插在石壁缝隙里，噼啪作响，映照着围坐一圈的几张苍老而凝重的面孔。老峒主坐在最里面一块打磨得光滑的大石上，那把潭王府送来的铁柴刀就放在他手边。

地上摆着那几袋盐巴和几匹粗布。雪白的盐粒在火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与粗糙的石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都说说吧，潭王府的人找上门来，这事怎么看？”老峒主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族老，声音在石洞中回荡。

“哼，汉官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一个独眼的老者首先开口，他是峒里最年长的族老，经历过太多次与官府打交道的失望，“以前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先给点甜头，后面就露出獠牙？不是要加税，就是要摊派劳役！”

“话是这么说，”另一个稍年轻些，断了一根手指的族老摸了摸下巴，“可这次来的，是潭王府。听说这位潭王是皇帝的儿子，刚来广西没多久。而且，他们点名要换我们的石头，给的是粮食盐巴，还有铁器……”

他指了指地上的盐巴和老峒主手边的柴刀：“这些东西，我们确实缺。特别是盐巴，上次换盐还是走了多少山路才到峒外的小集市，价钱贵不说，还被人刁难。”

“黑岩峒那边，你们听说了吗？”老峒主突然问道。

几个族老对视一眼，独眼老者皱眉道：“听到些风声。说他们最近日子好过了不少，好像就是跟这个潭王府换了东西。还说……换到了不少好铁器，连耕地的犁头都有。”

“犁头？”断指族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渴望，“那可是好东西！我们这坡地，要是能用铁犁翻一翻，收成肯定能多不少！”

老峒主拿起那把铁柴刀，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潭王府的人说，黑岩峒用石头木头换了粮食盐巴，还有铁器农具。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洞内一时沉默下来。诱惑是巨大的，但风险同样存在。

“我看，”断指族老沉吟道，“我们不如先派人去黑岩峒那边看看。亲眼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换到了那些东西，日子是不是真的好过了。如果潭王府没说谎，那这交易……或许可以试试。”

独眼老者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先去打探清楚再说。如果潭王府真是诚心交易，我们用多余的石头换些急需的盐巴铁器，倒也不是坏事。但如果他们敢耍花样……”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老峒主最终拍板：“好！就这么办！阿岩，你带两个机灵的后生，跑一趟黑岩峒，仔细看看，问清楚！记住，别暴露我们跟潭王府接触过。”

“是！峒主！”一个一直沉默的中年汉子站起身，正是之前在山坳口拦住赵五的那个疤脸汉子。

“至于潭王府那边，”老峒主看向众人，“先晾着他们。等阿岩回来再说。”

与此同时，桂林府南面，靠近漓水支流的一片茂密竹林深处，白水峒的寨子依水而建。

李四带着的另一队护卫，经历也颇为相似，但过程似乎更顺利一些。

白水峒的人以渔猎为生，对外界的态度相对没有青石峒那么强硬，但警惕心同样不低。当李四说明来意，并拿出带来的礼物——几袋盐巴、几匹粗布，以及特意准备的几柄锋利的鱼叉头和两把砍刀时，白水峒的族人明显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

一位看起来颇有威望的长者仔细查看了那些铁质鱼叉头，又掂量了一下砍刀，与李四交谈了几句，询问了潭王府换取物品的细节，特别是是否真的愿意用粮食盐巴换他们富余的鱼干和兽皮。

李四按照周全的交代，不卑不亢地回答了问题，同样提到了黑岩峒的例子，并强调了公平交易的原则。

白水峒的长者没有立刻答应，但也客气地收下了礼物，并表示会和族人商议，让李四等人先行回去，有了决定会派人去桂林府联系。

潭王府，周全的书房。

赵五和李四先后返回，将各自拜访青石峒和白水峒的经过详细禀报了一遍。

“头儿，青石峒那边比较谨慎，老峒主没当场表态，说要和族老商议，但看样子是动心了，特别是听到黑岩峒换到铁器农具之后。”赵五汇报道。

“白水峒那边态度要好一些，”李四接着说，“他们对鱼叉头和砍刀很感兴趣，也仔细问了交易细节。收下了礼物，说要商议，但没把话说死。”

周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着。两个峒寨的反应，基本在他的预料之中。谨慎是必然的，但只要他们对潭王府提供的物资产生了兴趣，这扇门就算是敲开了。

“嗯，做得不错。”周全点了点头，“青石峒那边，估计会先派人去黑岩峒打探虚实。白水峒那边，可能也在观望。我们不急。”

他站起身：“我去向王爷汇报。你们先下去休息，随时待命。”

“是！”

朱梓的书房内，灯火依旧。

听完周全的汇报，朱梓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意料之中。这些峒寨能在深山里生存至今，没点警惕心早就被吞并了。”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在青石峒和白水峒的位置上点了点：“青石峒产石，白水峒靠水。他们需要盐、铁、布、粮，我们正好有。而他们的石料、鱼干、兽皮，对我们也有用。这就是互利的基础。”

“王爷，那我们接下来？”周全问道。

“等。”朱梓吐出一个字，语气平静却充满自信，“等青石峒打探回消息，等白水峒自己想明白。同时，把我们和黑岩峒交易的消息，再‘不经意’地往其他方向的山里传一传。”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目光深邃：“本王要让他们看到，跟着潭王府，有肉吃。还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修的路，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这广西的群山，本王有的是耐心，慢慢来。”

周全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他知道，王爷的棋局，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那些散落在群山中的峒寨，无论愿意与否，都已经被卷入了这场由潭王府主导的变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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