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狗鼻子太灵

三天后，桂林府，潭王府内一处守卫严密的偏僻角落。

夜色已深，只有几点疏星挂在天上。赵五站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不多时，三个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正是派往野狼峒的三名斥候。

三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其中一人的胳膊上还缠着简陋的布条，渗出点点暗红。

“头儿。”为首的斥候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庆幸。

赵五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怎么样？没出事吧？”

那斥候摇了摇头：“碰到两次巡逻队，还有一次差点踩了陷阱，老三被竹签划了一下，不碍事。狗鼻子太灵，好在药粉管了点用，绕开了。”

“人没事就好。”赵五松了口气，随即目光变得锐利，“查到什么了？”

为首的斥候定了定神，开始汇报：“我们分头潜近了寨子外围，轮流观察了三天。那个狼牙，确实像头儿和李头儿说的那样，暴躁得很，几乎每天都在寨子里咆哮。他好像特别怕别人不听他的，谁敢顶嘴，非打即骂。”

另一个斥候补充道：“俺看到他有一次把一个老头子吊起来打，就因为那老头嘀咕了一句，说要是能换盐巴就好了。狼牙当时吼着，谁再敢提跟汉官做买卖，就扒了谁的皮！”

赵五眉头微皱：“看来他对和我们接触，敌意很深。内部呢？有没有看着不对付的？”

“有！”第三个斥候，就是那个脸颊瘦削的，眼神一亮，“狼牙有个弟弟，叫狼爪。看着比狼牙年轻些，也壮实，但没那么张扬。俺有两次看到狼牙训斥他，狼爪都低着头不吭声，但俺看他那眼神，不像服气的样子。还有一次，俺听到两个野狼峒的人偷偷议论，说狼爪脑子比狼牙好使，可惜摊上那么个哥哥。”

“狼爪……”赵五默念着这个名字，将其记在心里，“还有呢？他们跟周围的寨子，有没有特别不对付的？”

为首的斥候点头道：“有！他们东南边有个小峒，叫响水峒。好像是为了争一个山谷里的猎场，两边经常打架。我们看到野狼峒的人两次出动，都是往响水峒那边去的，回来时有人受伤，骂骂咧咧的，说响水峒的人越来越扎手了。”

“响水峒……”赵五再次记下一个名字。

“还有，”为首的斥候想了想，补充道，“狼牙好像很迷信，寨子中央立着一根图腾柱，上面刻着狼头，他每天都要去拜。而且，他对那群黑毛猎犬宝贝得很，专门有人伺候，吃得比人都好。”

赵五将这些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点了点头：“好，辛苦了。这些消息很重要。你们先下去休息，处理伤口，这几天不要外出。”

“是，头儿！”三人如释重负，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赵五没有停留，整理了一下思路，快步走向周全处理公务的签押房。

签押房内灯火通明，周全正在批阅一份关于道路修建的报告。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进来。”

赵五推门而入，躬身道：“总管，人回来了。”

周全放下笔，示意他坐下：“说吧，有什么发现？”

赵五将三名斥候带回的情报，包括狼牙的暴戾和控制欲、对交易的敌视、其弟狼爪的存在和潜在的不满、与响水峒的世仇，以及狼牙的迷信和对猎犬的重视，都详细禀报了一遍。

周全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这些情报，比上次更加深入，也更加具体，勾勒出了一个更清晰的野狼峒轮廓，以及那位首领的性格弱点。

“狼牙，狼爪，响水峒……”周全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信息，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看来，这头狼并非无懈可击。”

他站起身：“走，随我去见王爷。”

朱梓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听完周全转述的最新情报，朱梓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他走到舆图前，目光在野狼峒、响水峒以及白水峒之间来回移动。

“狼牙暴躁易怒，迷信，控制欲强，这是他的弱点。”朱梓缓缓说道，“内部有不和，外部有世仇，这便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缝隙。”

周全躬身道：“王爷圣明。那我们接下来……”

“直接接触狼爪，风险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也未必能取得他的信任。”朱梓摇了摇头，“狼牙现在是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做出过激反应。”

他手指点在了响水峒的位置上：“野狼峒和响水峒争夺猎场，积怨已久。响水峒实力较弱，一直被压制。如果我们能让响水峒稍微‘硬’起来一点，会怎么样？”

周全眼神一动：“王爷的意思是……暗中支持响水峒？”

“不错。”朱梓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必给他们太多，几袋盐巴，一些他们急需却又难以获得的日常铁器，比如砍柴刀，小锄头，甚至几支最普通的铁矛头。东西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多，更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潭王府给的。”

他看向周全：“找个可靠的渠道，比如通过和我们有稳定交易的其他小商贩，或者干脆让我们的斥候伪装成行脚商人，‘偶然’遇到响水峒的人，进行一次‘公平’的交易。我们要让响水峒的人觉得，这是他们自己运气好碰上的。”

周全立刻明白了朱梓的用意：“如此一来，响水峒得了些许好处，必然会在与野狼峒争夺猎场时更有底气，甚至可能主动挑衅。而野狼峒发现宿敌实力有所增强，必定更加焦躁。狼牙性情暴躁，很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正是此意。”朱梓点头，“一方面，给狼牙增加外部压力，让他不得安宁。另一方面，野狼峒内部的人看到响水峒都能弄到铁器盐巴，而他们只能跟着狼牙受穷挨饿，不满的情绪自然会滋生。到那时，狼爪的机会也就来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继续监视狼爪的动向，但不要主动接触。本王要看看，在压力之下，这位‘更聪明’的弟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王爷深谋远虑，此乃釜底抽薪之计！”周全由衷赞叹道。

“这只是第一步。”朱梓目光深邃，“敲山震虎，驱狼吞虎。这广西的群山，本王有的是耐心和手段，慢慢陪他们玩。”

他挥了挥手：“去办吧。记住，做得隐秘些，不要留下任何指向王府的痕迹。”

“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安排！”周全躬身领命，眼中带着兴奋和敬佩，退出了书房。

窗外夜色正浓，但潭王府布下的棋局，却在无声无息间，朝着更深的群山，落下了新的一子。针对野狼峒这头桀骜猛兽的绞索，正在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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