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章 帕提亚的初探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自与沈福汇合后，大秦使团的行进速度稍缓了几分。
沈福在军医的精心照料和格物院特制药丸的滋补下，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人清瘦得厉害，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利。
这些时日，他几乎是黏在李信达身边，将自己在安条克城以及逃亡途中所见所闻，尤其是关于塞琉古王朝内部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军备特点、乃至安提柯三世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癖好，都巨细无遗地向李信达和盘托出。
“李少卿，那安提柯三世看似雄才大略，实则极好奢靡，尤其钟爱奇珍异兽。若有机会，以此为饵，或有奇效。”
沈福声音沙哑，眼中却闪着精光，“还有，巴赫拉姆虽为正使，但与安提柯三世之间，似乎并非完全信任。我曾无意中听到他们为军费开支和兵权调动之事，在宫殿内有过激烈争吵。”
李信达一边听，一边在随身携带的舆图上做着标记，时不时点头。
沈福带回的情报，远比冰冷的文字记录更为鲜活，也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诸多思路。
队伍中，治粟内史杜周的心情则像是坐上了颠簸的马车，七上八下。
眼看就要进入传说中的帕提亚国境，这位掌管大秦钱袋子的九卿之一，既有些小期待，又有些大担忧。
期待的是能用中原的丝绸瓷器，换回西域的香料宝石，充实国库；担忧的则是怀里揣着的那些“奇珍异宝”，生怕一不小心就“礼多人不怪”变成了“礼多人真踹”。
“我说李少卿啊，”杜周骑着骆驼，凑到李信达马前，压低声音，“咱们这趟差事，真能顺顺当当把生意做了，再把那些……嗯，‘友好礼物’送出去？”
他偷偷瞄了一眼队伍中间那几个由重兵把守的箱子，喉咙有些发干。
李信达微微一笑：“杜大人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陛下既然将此重任交予我等，便是信得过我们的能力。帕提亚人素来强悍，但也并非不通情理。只要我们展现出足够的诚意与……实力，想必他们会乐于与大秦交好的。”
杜周听着“实力”二字，嘴角抽了抽，心道这“实力”可别是“掌心雷”开道，“天女散花”压轴才好。
数日后，使团抵达了帕提亚帝国东部边境的一座重镇——赫卡尼亚。
此城城墙高大，用巨石垒砌，颇有几分中原雄关的气势。
城门口，一队披坚执锐的帕提亚士兵拦住了去路，为首的将领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眼神锐利如鹰，打量着这支来自东方的庞大队伍。
“来者何人？从何而来，欲往何处？”
帕提亚将领操着略显生硬的雅利安语问道，一名随军的翻译官将其转述给李信达。
李信达催马上前，朗声道：“我等乃大秦帝国友好商贸使团，奉大秦皇帝陛下之命，前来拜会贵国君主，并与贵国通商贸易，互通有无。”
那帕提亚将领听完翻译，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大秦？
那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小邦？
他只知道东方有个富庶的赛里斯国，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大秦。
不过看这使团队伍庞大，骆驼上驮满了货物，倒也不像是寻常商旅。
“既是使团，可有国书？”将领问道。
李信达命人呈上早已备好的国书。
那将领接过，粗略看了一眼，上面的方块字他一个也不认识，只觉得那朱红的印玺倒是颇为威严。
他沉吟片刻，道：“使团远来辛苦，且在此稍候，我需派人禀报总督大人。”
等待的时间略显漫长。
杜周坐立不安，不时擦着额头的汗，小声对李信达嘀咕：“李少卿，这帕提亚人看着不怎么好说话啊，万一他们不让我们进城，咱们这些宝贝岂不是白带来了？”
“杜大人稍安勿躁。”李信达依旧平静，“客随主便，等等也无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城门内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传令兵飞驰而出，告知使团，赫卡尼亚总督阿尔达班大人，愿在总督府接见大秦使者。
总督府内，布置粗犷而不失威严。
总督阿尔达班是个年约五十的帕提亚贵族，面容瘦削，鹰钩鼻子，眼神深邃，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他高坐主位，打量着走进大厅的李信达与杜周。
李信达不卑不亢，上前行礼，再次表明来意。
阿尔达班听完翻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大秦？本督倒是第一次听说。你们从遥远的东方而来，想与我帕提亚通商，不知能带来些什么我们没有的东西？”
语气中带着几分帕提亚人特有的傲慢。
杜周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谈生意，他可是行家！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介绍大秦丝绸瓷器的精美，李信达却抢先一步，微笑道：“总督大人，我大秦带来的货物，琳琅满目，定能让贵国大开眼界。不过，在商谈贸易之前，我皇特命我等，为总督大人及帕提亚的勇士们，献上一份小小的见面礼，以示我大秦的友好与敬意。”
“哦？见面礼？”阿尔达班来了兴趣，“拿上来看看。”
李信达对杜周使了个眼色。
杜周会意，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指挥随从将一口中等大小的锦盒抬了上来。
“总督大人，此乃我大秦格物院最新研制的‘迎宾礼炮’，名为‘掌心雷’。此物虽小，却能发出惊天动地之声，用以欢迎贵客，最是响亮不过。今日有幸得见总督大人，特献此礼，以壮声威！”
杜周努力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诚意。
阿尔达班看着那枚不过鸡蛋大小，涂着红漆的铁疙瘩，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这么个小东西，能有什么声威？
李信达见状，不慌不忙，对杜周道：“杜大人，不如，就请总督大人与诸位帕提亚的勇士们，一同欣赏一下我大秦的‘迎宾礼炮’，如何？”
杜周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糟。这玩意儿要是当场演示，会不会把总督府给掀了？他求助般地看向李信达，李信达却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也好。”阿尔达班倒是颇为好奇。
李信达命人取来一枚“掌心雷”，亲自走到大厅外的庭院中，示意众人退后。
他点燃引线，奋力将“掌心雷”抛向空中。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总督府都晃了三晃！
庭院中的几只鸽子受惊高飞，连总督府外街道上的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
大厅内的帕提亚官员们，包括总督阿尔达班在内，都被这声势骇人的爆炸惊得目瞪口呆。
有几位胆小的，甚至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面色煞白。
杜周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怀里揣着的“速效救心丸”差点掉出来。
他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心想这“迎宾礼炮”的威力，也太“迎宾”了点吧！
李信达则面带微笑，仿佛只是放了个寻常的爆竹。
“总督大人，此‘掌心雷’，不过是我大秦迎宾之仪仗，略表敬意罢了。若用于战场，其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我大秦还有更精巧的‘霹雳火车’，一次齐射，可覆盖百步之地，天崩地裂，想必总督大人会有兴趣了解一二。”
阿尔达班看着庭院中那枚“掌心雷”炸开后留下的一小片焦黑，又看了看李信达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心中的轻视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好奇。
这个来自东方的大秦，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们不仅有精美的货物，更有如此骇人的“礼器”！
“好！好一个大秦！好一个‘迎宾礼炮’！”阿尔达班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贵使的礼物，本督非常喜欢！来人，设宴！本督要好好款待来自东方的贵客！”
宴席之上，气氛明显与先前不同。帕提亚的官员们对李信达和杜周的态度，也从最初的轻慢转为了敬畏。
杜周借机大谈特谈大秦的富庶与皇商的优惠政策，阿尔达班听得频频点头，对与大秦通商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李信达则在觥筹交错之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尔达班的神色，并旁敲侧击地打探着帕提亚与塞琉古的关系，以及帕提亚对塞琉古近期动向的看法。
“总督大人，”李信达举杯道，“我等西来，途经大辅国，见其厉兵秣马，似有西顾之忧，不知贵国……”
阿尔达班闻言，眼神一凝，冷哼一声：“塞琉古那帮贪婪的豺狼，亡我帕提亚之心不死！他们若敢东进，我帕提亚的勇士，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信达心中一动，看来帕提亚与塞琉古的矛盾，比他预想的还要尖锐。
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宴后，李信达与杜周被安排在总督府的贵宾馆驿住下。
沈福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夜深人静，李信达的房内，烛火通明。
“李少卿，今日那‘掌心雷’一响，我看那阿尔达班的脸都绿了！”
杜周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后怕，又有些小得意，“还是您有办法！这下马威，给得足！”
李信达微微摇头：“今日不过是小试牛刀，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阿尔达班此人，老奸巨猾，不会轻易表露真实想法。我们需要更多的耐心，以及……更具说服力的‘礼物’。”
他看向窗外，赫卡尼亚城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要促成大秦与帕提亚的联盟，甚至影响整个西域的格局，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那些装在神秘箱笼中的“大秦厚礼”，也将在不久的将来，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绽放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光彩”。
与此同时，远在安条克城的安提柯三世，也收到了关于大秦使团抵达赫卡尼亚，并“献上惊人礼炮”的消息。
他眉头紧锁，心中那份不安越发强烈。这支大秦使团，究竟想干什么？
那所谓的“礼炮”，又是什么东西？
“派人，密切关注他们在赫卡尼亚的一举一动！”安提柯三世下令，“尤其是他们与阿尔达班的接触！我倒要看看，这帮秦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西域的风，愈发诡谲。
一场围绕着大秦使团的暗流，正在帕提亚与塞琉古之间，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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