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章 帝王之手
安息国都，泰西封。
王宫深处的禁卫校场，气氛肃杀。五百名由安息王阿尔沙克二世亲手挑选的卫士，正列队站立。这些人里，有的是忠心耿耿的奴隶，有的是体格健壮的阉人，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国王绝对的服从，以及对那些拥兵自重的贵族们，毫无瓜葛。
赵成站在队列前，身后是码放整齐的五百个木箱。他没有急着开箱，而是让这些未来的“王之手足”，先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军姿。
校场角落的阴影里，安息国大将军苏雷纳，环抱着双臂，像一头沉默的黑豹，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身后，站着几名同样神色不善的帕提亚贵族将领。
“将军，就让这个东方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一群阉奴和杂碎，变成国王的私兵吗？”一名年轻的将领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这简直是在往我们所有帕提亚勇士的脸上吐唾沫！”
苏雷纳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赵成的背影上。那个人，不高，不壮，甚至有些文弱，但他就那么站着，却仿佛有一座山的气势。
终于，赵成动了。他没有亲自示范，而是让一名秦军士卒，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架“海蛟弩”，又从另一个箱子里，取出十支特制的弩矢。
“此弩，名为‘海蛟’。”赵成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校场，“开弦，搭箭，瞄准，击发。仅此四步。记住，你们的眼睛里，不需要有敌人，只需要有目标。你们的心里，不需要有恐惧，只需要有王命。”
他的话，简单，直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苏雷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不是在练兵，这是在制造机器。一群没有思想，只会服从命令的杀人机器。
他终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那几名贵族，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赵成面前。
“赵正使。”苏雷纳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的质感，“我听说，贵国的皇帝，是一位不世出的英雄。可英雄的练兵之法，就是把人变成没有灵魂的木偶吗？”
赵成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位气势逼人的安息战神，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
“苏雷纳将军，您误会了。”赵成不卑不亢地回答，“大秦的锐士，是个顶个的英雄。但这些人，他们不是锐士。他们是王的手，王的脚。手脚需要做的，不是思考，是执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雷纳和他身后那些神色各异的贵族。
“将军与诸位，是大安息的头脑与脊梁，负责为帝国开疆拓土。而他们，是保证头脑与脊梁，能够安安稳稳待在自己位置上的，最后一道保障。”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甚至带着几分恭维。但苏雷纳却听出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最后一道保障？保障谁？保障王权，不受“头脑与脊梁”的威胁吗？
苏雷纳深深地看了赵成一眼，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这个东方人，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咸阳，麒麟殿。
关于安息国的第一封捷报，通过罗网的加急渠道，被送到了嬴将闾的案头。
张洪奎刚刚念完，殿内便响起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陛下！万万不可啊！”太尉尉缭第一个跳了出来，他那张黑脸上写满了忧虑，“那阿尔沙克二世，分明是想绕开国内的贵族，打造一支只听他一人的私军！咱们……咱们这等于是在帮他清除异己，巩固王权！等他把国内的刺头都拔光了，这头喂饱了的狼，第一个要咬的，就是咱们的西域商路啊！”
武将队列里，不少人跟着点头。尉缭的话，说出了他们共同的担忧。自古以来，养虎为患的例子，史书上写都写不完。
然而，尉缭话音刚落，另一个亢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糊涂！太尉！你简直是妇人之见！”右丞相冯去疾抱着他的紫檀木算盘，激动得满面红光，他甚至都顾不上君前失仪，直接指着尉缭的鼻子。
“他巩固王权，关咱们屁事！他打内战才好！打得越凶越好！陛下，您听老臣说！”冯去疾转向嬴将闾，那双老眼里闪烁着的全是金光。
“他要练私军，是不是得用咱们的弩？用咱们的弩，是不是得用咱们的箭？这一箭射出去，就是一钱！一万箭，就是一百金！他那五百人的卫队，一天训练下来，消耗的弩矢，比咱们一个百人队打一场仗还多！这钱，谁出？他安息王出！”
老丞相越说越激动，抱着算盘在殿中来回踱步，嘴里冒出了一连串让尉缭头晕眼花的新词儿。
“陛下！这不叫卖兵器！这叫‘耗材经济’！这叫‘持续性创收’！那五百架弩是本金，每天射出去的箭，才是利息！是源源不断，一本万利的利息啊！”
“他跟国内的贵族打，消耗的是咱们的箭。等他打完了，再去跟罗马人打，消耗的还是咱们的箭！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咸阳城里，听着西边传来的喊杀声，数着运回来的金子就行了！太尉！这叫‘后端收费’！懂不懂？！”
尉缭被他这一套套的“经”，念得是头昏脑涨，张着嘴，半天憋出一句：“他娘的……老子怎么听着，好像安息人不管打谁，最后都是在给咱们的国库打工？”
“你说对了！”冯去疾一拍大腿，找到了知音，“这，就叫‘大秦模式’！”
嬴将闾看着殿下这两个活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武将看到风险，让文臣看到利益。风险和利益，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尉缭的担忧，有道理。”嬴将闾淡淡开口，殿内瞬间安静下来，“一头太过强壮，又没有对手的狼，确实会很危险。”
尉缭精神一振，觉得陛下还是懂兵事的。
冯去疾也紧张起来，生怕陛下把这门天大的生意给搅黄了。
嬴将闾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却落在了安息国旁边，那片属于罗马的土地上。
“所以，朕不仅要给这头狼套上锁链，还要在它面前，再放一头更凶的狮子。让它们去斗，去咬，去耗尽对方最后一滴血。”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张洪奎身上。
“传朕的旨意。让罗网的人，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位苏雷纳将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尉缭和冯去疾都愣住了。
刚还在讨论怎么控制安息王，怎么转头又要去接触他最大的政敌？
“告诉他，大秦的友谊，从来不只赠予国王。”嬴将闾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也赠予英雄。如果他觉得王宫里的弩不够用，或者……他麾下的勇士们，也想拥有更锋利的武器，咸阳的工坊，随时可以为他敞开。”
“嘶——”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尉缭的牛眼瞪得滚圆，他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冯去疾手里的紫檀木算盘，“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那颗塞满了“耗材经济”、“后端收费”的脑袋，彻底宕机了。
这……这已经不是做生意了。
这是在玩火！是在一个国家的君主和权臣之间，同时玩火！
嬴将闾的目光，扫过所有面色剧变的臣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安息王以为，他得到了朕的武器，就得到了朕的臂助。但他错了。”
“朕给他的，是刀。朕给苏雷纳的，是鞘。”
“朕要让他们明白，刀与鞘，何时合，何时开，甚至何时会彼此为敌，规矩，由朕来定。”
“这，才是帝王之手。”
(https://www.02shu.com/5039_5039447/11110811.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